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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我十岁那年随哥哥去军营,在营地里看到一群人在揍一个小兵。他们骂得很难听,说那个小兵是乞丐出身,被世子看中了就该感恩戴德,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那个小兵不反抗,但也不愤怒,只是安安静静的。我把人群赶开了,用那方帕子替他包扎了伤口。是你,对不对?”周鸣鹤的瞳孔渐渐散开,露出微笑,“是我。”庄致致抓紧剑柄左右一搅,他的心脏被搅得七零八碎,最后一点生命的光彩被吞噬了。庄致致慢腾腾地直起身子跪坐在血泊中,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庞,失声痛哭。我上前紧紧地搂住她,她嚎啕道:“我到底在做什么?仇人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把她揽进怀里,她胸前的血浸湿我的长裙。她无神地看我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我抱紧了她,跌跌撞撞往外闯,喃喃念着:“太医,太医何在?”金碧辉煌的正殿九十九层台阶下罗列着成千上万的军队,我几乎是滚下去的,哀求道:“太医呢?快来救人!你们的公主要死了!”士兵们通通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有人举起了手中的弩、箭。“阿昙!”我听到枕壶在叫我。士兵们分出一条路,枕壶从极远处匆匆而来,一脸惊慌地把我抱起来,问:“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他毫无道理地到处乱摸一气,我疲惫地拨开他的手,说:“我没事,快救致致。”这时我才把枕壶看清,几乎不敢认他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雅称他为“枕壶公子”,他欣欣然接受了,从来都是一副文人的打扮。如今他却身披银甲,钢盔在冬阳下潋滟得有声音,我摸了摸他的脸,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困顿地闭上眼睛,昏迷前还不忘重复嘱托他一句:“快救致致。”庄致致右胸那一剑穿透了,太医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她给救活。她只在床上昏了一天,又从从容容地起来,穿上衣服出了门。我大清早地见到她,唬得稀里糊涂的,只道:“不要命了?快去躺着!”我平素犯个风寒都要躺上三四天的。致致微笑道:“不用,我好多了。”枕壶在一边优哉游哉道:“的确,这状况也容不得你多躺。我们昨天攻进城后,发现庄致非死在了单独囚禁的别馆里,其他的王族也被一并屠戮干净了。也就是说,春白殿下,您如今是衡国最后一名王族了。”庄致致自嘲道:“干脆我也死了算了,落得一干净。”“我是无所谓。”枕壶摊手道,“不知阿昙同不同意?”我攥紧她的手腕道:“绝对不可以!”咬了咬嘴唇,续道:“你没有了亲人,把我当作亲人就好。”☆、【章五致致】22庄致致起来后就再没时间歇息了,她那一整天都在与阮宁将军会面,商讨日后事宜。枕壶将担子甩给她,乐得清闲,躺在榻上,挽了我的腰说:“阿昙,你这回死定了。师姐说等你回去要好好揍你一顿。”我歪在他肩膀上,懒心懒意说:“师姐哪一回不是这么说,你看她哪一回当真揍了我?”枕壶笑了笑,“可这一回师姐传书给师兄了。”我悚然一惊,直挺挺地坐起来,“什么?”枕壶捏柄扇子抵着下巴,游刃有余地点点头,说:“师兄从大雪山回来后,你就等着一顿小死吧。”又拿折扇敲敲我的脸蛋,“如果不是舍不得你,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又往他怀里一歪,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了,等师兄回来再说。”他摸着我的头发,捻住一绺在食指间缠来绕去;我伸手推开了床榻边的窗户,见到胧明的月色照着窗外的软条花枝,花朵周围晕染着银色的薄雾,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致致往后该怎么办呢?”枕壶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一秒钟不要想她?”我笑嘻嘻地凑过去,亲他下巴,然后道:“致致说,如果她是男孩子就会娶我。”枕壶没好气道:“那你去嫁她呗!”我环住他的腰,轻声说:“我还是想嫁给你。”枕壶手上动作放柔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我头发,漫不经心道:“庄致致白天在忙收尾的事,晚上大概去庄致非的别馆了罢。我们……我们到了别馆,但是什么都没有动,这是她的权利。”这么说庄致非还躺在那里,伏着身子,胸口一个大窟窿。因为在严冬,大概没有腐烂,只会浑身僵直变青。温柔的褐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庄致致俯身去拥抱他,他涣散的瞳孔会倒映出meimei美丽的脸庞。他那么想要见到她,等她出现在面前,却无知无觉了;致致的眼泪会流到他脸上,一滴一滴都是烫的。她哭得没有声息。我脑子里想出这样的画面,霎时间无限伤感,坐起来抱着膝盖几欲流泪。枕壶掰过我肩膀问:“好好的,怎么了?”我慢慢地说:“致致真可怜。”枕壶莫可奈何道:“你先把同情心揽着,以后有你更心疼的时候呢。”我惊问:“怎么?”枕壶沉吟半晌,说:“如今衡国只余她一位王族,我已经上书请示陛下。依据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大概会将庄致致立为衡王。此番我们将周鸣鹤乱党肃清,庄致致登基成定局;可待唐军撤回后,大梁城又会陷入暗潮汹涌中吧?那时看庄致致如何处理。”我笑了起来,“致致不会做衡王的。”想起了很多事情,伤感地伏在桌子上,“整座大梁城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她会抱着哥哥的骨灰出门游历,一起往南边去看海。”“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枕壶意味深长地说。“人生在世,总有身不由己之处。”陛下果然下旨要枕壶辅佐庄致致登基。庄致致也果不其然地拒绝了。她戴了重孝,一身寡淡的素色,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干涸地张开。她没有将庄致非葬入王陵,而是用梧桐木伴着鲜花与香油,将他烧作灰烬,敛在骨瓷罐子里。王陵底下埋着一座空棺与大宗财宝。她极其温柔地抚摸着骨瓷罐子玉润的表面,垂着眼睫对我说:“阿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才没有死去。”听说要她登基做衡王,庄致致皮笑rou不笑地轻哼一声,向枕壶道:“你们高兴谁做衡王,就辅佐谁好了。反正不是我。衡国国力相较大唐确然如浮游比之大树,你们可以逼迫衡国接受一个新的衡王,却不能逼迫我。我讨厌这个地方,孝期过后,我马上要走。”枕壶用折扇敲着手心,慢腾腾地露出笑容,说:“公主,您这话说得也太笃定了。”庄致致轻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那随我上柏梁台一望,可好?”枕壶彬彬有礼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