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浮生（上）
陆琛好几天早出晚归，这一天却回来得早，他进来看到桑梨坐在床头看着外边，从侧面抱住桑梨，“下雪了”，陆琛的手握着桑梨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外边回来，陆琛的手冻得微红，碰到桑梨的手的时候像冰块一样。 “我们去看看雪好不好”陆琛抱着推着桑梨往窗边去，他不管桑梨的冷漠自顾自的继续着，伸手扫去窗上的雾气，“看”。窗子外边的空地上堆了一个雪兔子，其实歪歪扭扭的不像是个兔子，只是能从那长长的耳朵可以勉强确定堆雪人的人是想堆个兔子的。 桑梨看着那个雪兔子，眨了眨眼睛，窗边的似乎更冷，起了点雾气在睫毛上。 “我想和你一起堆的，但是怕你下去冻着感冒了”陆琛俯下身脸贴着桑梨的脸汲取热源，“我想堆个兔子，像你，堆得不好，你堆的话应该会很好看”，桑梨不算一个手巧的人，她小时候堆雪人没有村里小孩堆得好还被嘲笑了。 “我明天要回去一趟杭城，就让这个雪人陪着你好不好”陆琛不管桑梨有没有反应，自己做着决定，“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好吗？” “你去哪里做什么事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这么多天桑梨难得说了一句话，可是却还是冷冰冰的。 “嗯，我做什么都不会波及你，我都只是要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真正的是相顾无言，桑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般，陆琛静静陪着，知道后来赵婶过来说吃晚饭了。 桑梨不想动，她一直没有胃口，甚至看到饭菜有时候还会恶心，陆琛见状直接把桑梨抱了出去。他把桑梨抱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到对面，给桑梨盛饭添菜，桑梨冷冷看着陆琛殷勤，却不觉得温馨，随意扒着饭，味同嚼蜡似的吃了几口。 吃完饭，桑梨自己先回房间去了，陆琛有点事情去了书房处理，等他出来已经很晚了，可他还是来不及洗漱就去桑梨房中看她。陆琛让人把桑梨房间的门锁去掉了，只能关上无法上锁。陆琛轻轻推开门进去，桑梨睡了。这两天桑梨消瘦了很多，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陆琛过去轻轻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桑梨睡了很久也没有把被窝睡热乎，陆琛就把人抱进怀里让自己的体温暖着桑梨，抓住桑梨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桑梨腹部，低下头蹭着桑梨，像一个求安抚的大猫。桑梨醒了，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睁着眼睛听着陆琛慢慢深沉起来的呼吸。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陆琛醒来，怀里的桑梨在睡梦中还是邹着眉头似乎睡得不踏实，他偷偷亲了亲桑梨的脸，桑梨似乎感觉到了动了一下，陆琛不敢再动作了，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起床，怕桑梨冷着又把被子给压实。 桑梨在陆琛离开的时候就完全醒了，背对着陆琛听着他离开的声音，过了很久听见外边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醒了怎么不去送送小陆先生啊，下雪天出门不容易”赵婶做好早饭进来看桑梨醒了没有，却看见桑梨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自己说话把被子盖过脑袋转了过去。赵婶识趣的不再说陆琛，“该起来吃早饭了”，她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别扭，每天比陌生人还要冷漠，可是自己过来做事很大一个工作就是让桑梨不再那么消沉冷漠，她知道陆琛希望她能有缓和关系的作用，而且几天下来她也看不得两个人这样，于是会时不时和桑梨说说陆琛。 陆琛不在的时候，桑梨偶尔会在餐厅多坐一会儿，然后才回自己房间不出来。也许是过了六天还是七天，陆琛才回来。陆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染了一身风雪进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陆琛憔悴得很，病恹恹的。 这一次回来，陆琛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桑梨，回了自己的房间。陆琛像是累极了，倒在床上就睡了，连鞋子也没有脱。 桑梨最近睡眠浅，一点声响她就醒了，她听到了陆琛回来的声音，可到了第二天都不见人。下午的时候听见有好几个人过来的声音，桑梨许久对外面没有关心的兴致这会儿却觉得有点奇怪。晚饭的时候，赵婶匆匆进来让她吃晚饭，把饭在餐桌上摆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她吃，端了一碗汤匆匆进了陆琛的房间，没过一会儿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叹了口气，“陆先生病了”，赵婶看见桑梨听到陆琛病的消息停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她以往桑梨要去看陆琛，可没想桑梨像往常一样平淡的说了句吃好了就回房间去了。 不管陆琛是真病假病，桑梨都不想知道，冬天的夜很长，桑梨大半时间都醒着，她一度觉得人生就和这样的冬夜一样漫长。下半夜的时候，家里又热闹了起来，似乎有人急匆匆赶来，桑梨听着声响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到了九点钟，赵婶才顶着两个黑眼圈端了份早餐进来，“陆先生昨天半夜险些烧晕了过去，急忙叫了医生，现在外头还有人在，就把早餐给你端进来了”。 “嗯”桑梨轻轻应了一声，看着赵婶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 “吃点儿吧，要是你再病了那可怎么好”赵婶心疼的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女儿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她对桑梨很好的，一日三餐都是按着陆琛说桑梨的口味精心准备的，陆琛不在的时候时常陪在桑梨身边，怕她闷说着自己在东北的时候，还经常说一些笑话，偶尔唱上几句二人转，逗桑梨笑。 桑梨最怕别人的热情，她没什么胃口还是拿起来吃了半碗小面，喝了几口橙汁。 “小陆先生病得很严重的，你不去看看吗？你要是去看他，他一定好得快”赵婶看得出陆琛十分在意桑梨，都说病中的人脆弱，旁人也是最容易心软的。 “我又不是医生”桑梨似乎有点不耐烦，把杯子放在柜子上，缩回了床上。 赵婶看着倔强的桑梨，又叹了口气出去了。 晚上的吃饭的时候还是桑梨一个人，吃完饭回自己房间时路过陆琛房间门口，听见里面沉重的呼吸声，桑梨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会儿。 陆琛下午就清醒了很多，但是没有力气下床，为了好得快晚上又吊水，还是昏昏沉沉的，好几顿饭没吃了也不饿。赵婶不懂看病只知道病人要吃得好，于是做了好几个营养的汤菜，陆琛却一口没吃。 后一天晚上的时候，桑梨呆在自己房间没出去吃饭，赵婶叫了两次才出去，“你们一个一个真是的，你不吃饭，小陆先生病着都两天吃不下，真是要愁死我了”。 桑梨发现赵婶炖了个鸡汤，桌上摆着一碗盛好的，显然是给陆琛但是让端出来了的。桑梨坐下随意吃了点，看桑梨吃着了，赵婶又盛了小半碗饭，加上两个清爽的小菜给陆琛送进去，没一会儿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了。 “你自己吃了吧，别浪费”桑梨看赵婶忙前忙后。 “哎，小陆先生还是不想吃，不吃东西这病可怎么好”赵婶是真心疼，有见不得浪费只好自己把给陆琛做的饭菜吃了点，一边吃一边叹着气。 桑梨吃完站起来，赵婶以为她又是往常一样吃完饭就回自己房间，没想到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传来切菜的声音。 桑梨不是很会做饭，也没有想着要照顾陆琛，煮了一点瘦rou粥，兴许陆琛会吃点儿，过了快两个小时才熬好粥，自己端进去给陆琛。桑梨进去的时候陆琛又睡过去了，陆琛躺在床上微微张着嘴，呼吸有些沉重，像是难受得睡不安稳。陆琛瘦了好多，眼睛深陷，原本的白皙的面庞现在暗沉得像是染了颜料似的，桑梨第一次见如此憔悴又虚弱的陆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到手中的粥碗烫到了手，她才把粥放在陆琛床边柜子上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了一眼。 陆琛醒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了，脑袋还是晕沉得厉害，他撑着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却没拿稳掉下去了，赵婶听到声音跑了进来，“没事，手机掉了”陆琛爬到床边捡起手机。赵婶立刻过来扶陆琛躺好，一下子就看到床边桌子上的粥，“陆先生你怎么没吃呀，着都凉了，小桑熬了两小时呢”。 “嗯？”陆琛听到桑梨两个字突然像打了鸡血般，回了点精气神，“小梨给我做的？” “对呀，你要吃点吗？我去热一下”赵婶看陆琛精神起来，端着要出去热一热。 “不用了，给我吧”陆琛伸手就接过，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冷了的瘦rou粥一点儿都不好吃，但是陆琛却觉得美味，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把碗递给赵婶。 “吃了好，病就好得快”赵婶高兴的说，“明天再给你煮点吃”。 “好”陆琛也高兴，其实桑梨很在意他，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桑梨对他的感情所以他才更无所畏惧的坚决把桑梨禁锢在自己身边。 赵婶看陆琛吃了桑梨煮的粥，添油加醋的和桑梨说陆琛只吃桑梨做的东西，这会儿陆琛病着她要是不管怕是要好得慢了。 桑梨听着赵婶夸张的动作不是很信，但是她想起前一晚上看到陆琛脆弱的样子，她才发现她没有办法铁下心来，她心里有个坚决的声音告诉自己不想和陆琛纠缠，却还有个模糊的声音说自己还深爱着他。 桑梨做了一份清淡的番茄培根一面，她记得自己有一次做这个面的时候陆琛还挺喜欢吃的，又蒸了一碗虾仁鸡蛋羹。她知道陆琛醒着，所以不想送进去面对他，可是偏偏赵婶下楼扔垃圾去了。 陆琛看着手机上一堆未接电话，心乱如麻，给了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却给拿了很多活。陆琛不在公司，很多事情其他高管不敢擅自做主，哪怕陆家老爷子发话也悄悄请示陆琛。 桑梨没有敲门直接进来了，陆琛坐在床头头疼似的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赵婶送饭，“我不想吃，拿出去吧”。 “吃点儿吧”桑梨走过去，把面和鸡蛋羹放在一旁，“我给你放这儿了”，桑梨放下就要走。 陆琛听到是桑梨的声音猛的抬起头，“你给我做的吗？”，看着那简单的饭菜一看就是桑梨的手艺。 “嗯” 陆琛听到肯定的回答十分欣喜，他往前挪了一点抓住桑梨的手，“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无赖似的抓着桑梨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又忍不住咳了几声，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桑梨往前挪了两步，陆琛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睛里还是布满血丝，脸色也是蜡黄。桑梨在陆琛床边坐下，陆琛马得寸进尺般贴上来，把脸埋在桑梨肚子上，桑梨这个时候似乎也不太忍心推开他，任凭陆琛抱着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提醒陆琛吃饭，陆琛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桑梨，看得桑梨很不自在。 “我先回去了”桑梨就要站起来。 “不要”陆琛马上把碗一扔无赖的抱着桑梨不让她走。 陆琛虽然病着但是力气还是不小，桑梨又不敢用力推怕伤着陆琛，只好坐了回去，“你好好吃饭”。 “你陪着我我就好好吃”，桑梨现在才知道陆琛其实挺孩子气的。 桑梨陪了陆琛一个中午，直到下午他睡过去了，桑梨才把陆琛抓着自己的手掰开回自己房间去了。晚上的时候陆琛又要桑梨陪着才肯吃饭，桑梨没办法自己吃完又去看着陆琛吃饭。可是这次进去的时候，陆琛像蔫了一般，对于自己的到来没有表现出热情与惊喜，偏着头捂着脸。 “放着吧”陆琛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态没有看桑梨。 桑梨突然有点不放心，“你，病，又严重了吗？” “没有”陆琛终于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用尽力气把桑梨拽进自己的怀里，头靠在桑梨肩上，静静的抱着。 桑梨不知道陆琛怎么了，也不想问，任陆琛抱着，耳边却传来陆琛吸了一下鼻子的声音，喉头动了两下。他是不是哭了？他也会哭吗？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陆琛绝不想和桑梨分享任何不好的事情，哪怕桑梨不会在意，桑梨已经承受了太多的难过与艰苦，他不想桑梨再有困扰，这一切只是他应该自己承受的。 陆琛对陆家忍让和顺从，那时候他也乐于接受，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是离经叛道了，贸然离婚又把桑梨和自己的事全盘摆在了陆家面前，陆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回了国外疗养，可陆琛却没有退却，无论陆家的人怎么劝说，这一次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陆家的人想尽了办法，陆琛始终不妥协，无论从陆琛身上还是桑梨这里他们都无能为力，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已经压不住陆琛，更拗不过他的坚决。 “如果你不想回杭城，那我们就在这边生活”过了很久，陆琛突然说起这些来，“可是我每个周至少要有两天去杭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在家里或者去附近商场逛逛，然后等我回来，好吗？”陆琛把桑梨抱得更紧了点，“我们还要再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这样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你还可以种一点你喜欢的花草，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们过两天去看”，陆琛慢慢说着，却始终没有从桑梨的肩上抬起头来。 桑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对于陆琛来说应该很要紧的，所以他才一反常态，“随便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在意的了”，桑梨有时候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像行尸走rou，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好，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做得让你满意，即使你现在不在意，以后也会幸福快乐”陆琛现在没有能力让桑梨一下子回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只希望时间慢慢冲淡两个人之间的沟壑。 陆琛病好的时候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已经停了，桑梨也近两个月没有出过门，下午的时候天气不错，陆琛问桑梨要不要出门走走，桑梨没回答，陆琛就拿了外套给桑梨穿上下楼去小区花园走走。 陆琛牵着桑梨的手走在还没有化掉的雪上，好多绿植都被冻蔫了，只是两排山茶却在雪中开了点红花，满目苍白中，南方的山茶花在北方的寒冷中仍然散发一点生气，像是奇迹般，此时的北方也就这一点可以看了。 陆琛看着桑梨站在花下出神，自从那天晚上后桑梨的脸上看不到情绪变化了，只有一味的清冷淡然，这让陆琛庆幸又害怕。 “快过年了吧”桑梨突然问。 陆琛愣住了，他好久没见桑梨主动说话，“嗯”，陆琛上来握紧了桑梨的手，“今年我和你一起过年，就我们两个好不好”，陆琛舍不得也不放心桑梨，更是哪里也不想去，这些天公司再忙他也没有过去看看。 桑梨没有说话，伸手去够花朵，不知道是被风吹得冷还是枝头太高刚伸出又缩了回来，然后转身就要回去了。 “你想要这个花？我帮你摘”陆琛拉住桑梨，伸手就要帮桑梨去摘山茶花，桑梨却摇了摇头，“好吧，外边冷，那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么好的天不多散会儿步？”赵婶刚准备做饭就看见才出门没一会儿的人就回来了。 “外边还是冷，等过两天气温高了再出门吧”陆琛说，“一会儿给小梨炖个热乎的排骨汤”。 “好”赵婶瞧着两个人像是缓和了些心里也高兴。 桑梨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想到陆琛却跟进来了，“出去就一小会儿你的手怎么冰了，先躺会儿”，陆琛过去抱着桑梨的时候去握桑梨的手发现有点冷，就抱着人顺势躺下了，把被子拉过盖住两个人，“哪怕你现在对我冷漠，只要能够抱着你我就很满足”，陆琛抱紧桑梨，亲了亲后脑上的头发。 陆琛紧紧的贴着桑梨，温暖的胸膛一下子把桑梨包围了，舒适却又不能安心，桑梨慢慢闭上了眼。桑梨不是很怕冷，只是陆琛的温暖竟然还会让自己动摇。 桑梨以前不觉陆琛这样的人会像个孩子一样依赖人，可是陆琛这次生病后却是一反常态，除了吃饭陆琛几乎都要在桑梨身边，刚开始只是在桑梨附近做着自己的事情，和助理打电话和公司高管视频会议，现在陆琛看文件的时候要把桑梨抱在怀里，休息的时候要靠着桑梨，晚上睡觉赖在桑梨房间里，强硬着挤上床。 “出去”桑梨赶他。 “不”陆琛钻进被子里强硬地把桑梨抱在怀里，“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桑梨其实想赶想赶不动，她拗不过陆琛，把上半身往前挪一点，和陆琛拉开了一点距离，和陆琛靠近的时候她的心里像是有无数的小人在来回奔跑拉扯，这种感觉无比的煎熬，她没有办法像三年前那样不顾一切，她现在像是装死的鸵鸟。 陆琛感觉桑梨似乎离他远了点，于是很快贴了上去，桑梨还想躲，陆琛却坚决的禁锢住她，“再跑就要掉下去了”，陆琛把桑梨的脸转过来，让桑梨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胸口，“不要怕我好吗？” 桑梨没有回答陆琛，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