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扑火的不只是飞蛾，还有疯子

    傅廷宴握紧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没必要用“亏欠”二字描述了。

    伤能算得清，命能算得清，那感情呢？

    八年前，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是周尉迟派来的卧底，也知道她在自己身边都是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将她留在身边之后他也问过自己：没有回音的山谷，到底值不值得纵身一跃？

    这个问题傅廷宴很早就有了答案，因为扑火的不只是飞蛾，还有疯子。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许南汐觉得，以他的身份地位，换一个女人去爱，结果应该比爱她好得多，“傅廷宴，你不应该再对我有任何留恋。”

    何其凉薄的一句话。

    对他凉薄，对她自己也凉薄。

    凉薄到用几个字轻而易举的磨灭了他们之间谈不上伟大却足以刻骨的感情，磨灭了他们曾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的事实。

    傅廷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宁溪。”

    这是他六年后第一次用这个名字称呼她，语气淡到听不出一丝情愫。

    “你还有点良心吗？”

    被欺骗被算计的是他，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守着回忆过日子的人也是他。

    他独自拉扯着他们的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结果就换来她一句不应该再对她有任何留恋？

    人人都说他冷血无情，手段狠辣，殊不知跟眼前这位许警官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许南汐身子往后倚了倚，阖起眸子，没有再接他的话。

    一颗生来就为人利用的棋子，谈什么良心？

    车子一路往前行驶，碾过皑皑白雪，溅起一片泥渍。

    越繁华的城市每逢佳节就越是冷清，大年初一的街上行人明显比平日里稀少许多。

    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将她送下后没有多待，很快回了南桥路。

    许南汐踩着路面上结起的薄冰回家，到家后先给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开机看了看。

    十多个未接来电，有周尉迟的，也有林泽的。

    她在床边坐下来，先给后者回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南汐？你没事吧，我昨晚没有听到你打来的电话，等事情解决了才看到。”

    说完后，没等她出声又接着道，“周局也没听到，今天早上一直联系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差点没把我们急死。”

    许南汐握着手机，眼里平静无波，“林泽，你有空吗？”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秒，“……啊？”

    “有空的话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大年初一。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约他吃饭。

    林泽心里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南汐，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里，”许南汐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擅自道：“沣明路上有家日料味道不错，也没有停止营业，我们就去那吃吧。”

    林泽越发觉得她有心事，可他猜不透。

    不过她既然都已经提出来了，他也没好意思拒绝，“那行，我们十一点去。”

    许南汐“嗯”了声，随后挂了电话。

    林泽心里的猜忌，在中午十一点见到她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

    这家日料店算是东城的中高档餐厅了，人均五百以上，平时他们还真舍不得来这地儿搓一顿。

    许南汐开了个小雅间，坐在里面耐心的等着他。

    林泽在侍者的带领下推开包厢的门进去，“南汐，你有没有给周局回电话？他没联系到你，都快急疯了。”

    她没有回他的话，慢悠悠的倒了杯茶。

    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察觉到了她态度的不对劲，何况他们还都是搞刑侦的，对于人的心思极为敏感，林泽一下子就看出了她有心事。

    他又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南汐？”

    许南汐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林警官在她意味深长的态度中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侍者将菜单递上，她也没看，直接推给了他。

    林泽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本来想让她先点，但看到她那一脸冷漠的表情，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点好菜之后，许南汐给他倒了杯茶。

    作为她的最佳搭档，林泽实在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平日里待谁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不是她仗着周尉迟高高在上，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凉薄。

    所以陡然看到她为自己倒茶，令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南汐，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林泽硬着头皮，直接把话题挑开，“我又不是外人。”

    “其实也没什么，”许南汐捏住茶杯杯耳，“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谢谢？”

    “对，”她点点头，抬眸看向他，“谢谢你，六年前不顾危险把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

    林泽脸上强撑着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下来。

    他这下不止感觉头皮发麻了，连骨头都开始颤抖。

    “六、六年前……南汐，你……”

    “对，我想起来了。”许南汐笑得从容淡漠，仿若一个局外人在讲着旁人的过去，“你刚才说，周局很担心我？”

    林泽张了张嘴，有种无从解释的无力感。

    她继续挑着眉问道：“一颗棋子……不，是一颗弃子，有什么可让他担心的呢？”

    时隔多年，许南汐才终于得以领悟，原来她的人生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

    周尉迟一步一步，将她培养成了他最合格最完美的一颗棋子。

    林泽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叹气，“当年……周局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我知道他有不得已。”

    许南汐笑了笑，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政绩，这些都是他不得已的理由，甚至为了这些理由，他可以在最后关头牺牲掉我的性命。”

    她拼尽全力，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话。

    “林泽，六年前码头交战，何成捷挟持了我做人质，试图让周尉迟有所顾忌，带队撤离。”

    “可他没有，他明明知道我在他们手里，还是毫不犹豫的朝傅廷宴扣动了扳机。”

    “何成捷替他挡下了那一枪，当时我们所处的位置旁边有一个庞大的汽油桶，傅廷宴担心子弹击中汽油桶爆炸带着我往后撤，但才刚离开原位置，周尉迟就朝着汽油桶开了枪。”

    时至今日，许南汐仍然记得当日那股巨大的爆炸声。

    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听到了子弹穿透空气击中汽油桶的声音，那一片瞬间烧起了火海。

    周尉迟知道子弹击中傅廷宴的几率不大，所以选择朝汽油桶开了枪。

    一旦发生爆炸，他必将粉身碎骨。

    但同时，她也会跟着牺牲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