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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 第144节

    于是,无声地?静躺。落地?窗外,夜海深深。

    趴了大概半小时,黎里慢慢睁眼,见他睡颜安详,眼睫像低垂的羽。还看着,他却像有所感应,缓缓睁眼,目色安静,一如外头的深海。

    她伸一根手指,碰碰他脸颊:“睡着了?”

    “没有,就是休息。”

    “还累吗?”

    他摇头:“恢复精神了。”

    “那,想?去海边走走吗?”她眼睛微亮,“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立刻起身:“走。”

    相较白日的透彻,夜里的海更显深沉,像铺满大地?的天鹅绒,在?星光下闪着莹润柔光。黑丝绒的卷边镶嵌着白蕾丝,在?海风中飘逸翻滚。

    夜里海风很大,潮湿,带着腥味。

    两人将鞋子脱一边,光脚踩进沙滩。沙滩凉凉的,很舒服,沙子绵软细白,挤进脚丫。

    黎里像发现新大陆:“你?往沙子里面?踩。深一点,里边是热乎的。”

    燕羽将脚深入进去,果然,底层的沙还残留着白日余温,像微弱的小太阳。他不禁笑了,脚在?沙底下走动,触到她脚丫,脚趾抠了她一道。她亦反击,两人的脚隔着砂砾磨蹭,像地?底下打闹的小动物。

    很幼稚,但他和?她竟闹玩了十来分?钟。直到一大波猛烈的海浪冲涌过来,掀开白沙,两人的脚丫露出,脚底的沙流逝大半,重?心微晃。

    黎里干脆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浪潮从她背后拍打而来,冲击着,溅起大片水花。她浑身湿透,哈哈大笑。

    燕羽也随她坐进海里,海浪反复扑打在?背上,像一只毛茸茸湿漉漉的巨型犬。

    冰凉湿透的感觉从头顶沿着脖颈、脊柱一路向下,透心的爽沁与畅快!

    每次海浪冲来,黎里都放肆尖叫,大笑;燕羽被她感染,被海浪的力量击打牵动,也笑了。

    海水、泡沫飞溅在?他脸上、发丝上;夜色中的他笑得像个孩子,眉眼弯弯,唇角飞扬。

    忽然,海潮猛地?退后数米远,像在?酝酿一波更猛烈的攻势。两人回头,见清透的海堆起巨大的浪,卷着白花朝他们猛冲而来。

    她刺激得尖叫,他立刻将她紧抱入怀。大浪冲涌,带着扑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砸向年轻的新鲜的身体?。透彻心扉的清凉撞在?身上,连身下的沙滩都飞速流淌,两人被猛冲去岸上,踉跄着倒进干燥的白沙里。

    黎里满头满身的沙,笑得胸膛颤抖起伏;燕羽笑望星空,干燥的沙沾满了皮肤,有种?久违的放松与舒服。他手指伸进沙里,闭上眼睛。

    风吹了不知多久,黎里的手钻过来,在?薄沙下握住他的手,细小的砂砾在?掌心磋磨。

    “燕羽,你?开心吗?”

    “开心。”

    “真的?”

    “真的。”他说,“我现在?可以弹一首琵琶曲给你?听。”

    “想?听。”

    燕羽起身,沙子簌簌而落。他颔了下首,致辞道:“这一曲,送给黎里,和?大海。”

    她笑起来。

    他面?容认真,侧低着头,双手抬起,抱住怀中那把虚空的琵琶,手拂琴弦略准备一下,很快开始弹奏。

    他左手上下直落,右手飞速拨弦,奏出一首千变万化的琵琶曲。海风刮着他的黑发和?白衬衫,夜色在?他身上镀了层莹光,他面?庞认真而沉浸,像夜里从海上而来的音乐精灵。

    风多大,浪多高,他始终醉心于他怀里的“琵琶”。

    那一刻,黎里被震撼,她听到他指尖弹拨而出的天籁。心被牵引,在?跳动,她不自禁扬起手,拿起从风中而降的“鼓棒”,痛快地?敲打起了节奏。

    他在?弹奏的间隙,唇角一弯,与她配合起来。

    他的琵琶,她的鼓声,伴着海风拂动的椰树声,海浪拍岸声,在?深夜的海边奏出一道仅属于他俩和?天地?的乐章。

    只有他和?她听得到,海与天为证。

    演奏到高.潮,节奏越来越快,音符越来越高,他们跳着,跃着,笑着,朝彼此伸手,转起了圈,一下摔倒在?沙滩上。

    白沙飞舞。

    她躺在?沙里,在?他怀下咯咯笑,胸膛与他一起震颤。

    燕羽看她沾着白沙的脸,看着看着,手抚上去,指肚隔着几粒细小的沙,摩挲她细腻清爽的脸颊。她笑容停了,凝望住他。

    背后是夜空,他的眼睛里藏着星光。

    他拇指抚到她唇上,拨弄她唇瓣。她微启开唇,他低头,舌尖探伸进去。她缩了脖子,揪住他半湿半干的肩袖,小腿轻蹭着沙地?与他的肌肤,舒爽的,干燥的,粗粝的,却并?不疼痛,反而有种?贴入心底的质感。

    燕羽的触感总是微凉的,但他身体?又?很热,呼吸很烫。心跳强烈地?摁压在?她胸前:很真实?。

    纠缠亲吻一番,彼此的眼神湿润得像清透的海。

    黎里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莫名?的温柔和?娇憨。

    “怎么了?”

    “我感觉得到,你?现在?真的很快乐。”

    燕羽拉她坐起来:“你?很在?意这个?”

    “嗯。”怎么会不在?意?以前黎里觉着,虽然她生活很苦,但快乐也是很容易的。可对他来说,快乐似乎很难。

    “如果不能每天都快乐,我也希望你?能时常快乐的。”

    燕羽似乎思索了一下,说:“黎里,和?你?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我都有快乐。”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将脑袋靠在?他肩头,齐排坐着吹风,看夜里的海。

    “你?呢?”他问。

    “和?你?一起的每天都开心。”她说,“尤其现在?,还感觉很幸福。燕羽,谢谢你?带我来看海。第一次看海的经历,很完美,到老了都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他轻声说:“是林奕扬定的。”

    “哦。”她没戳穿他。

    他的衬衣早在?玩闹中散开,风吹着,露出胸膛。但这一刻,只有她在?,他不用遮掩。

    “你?上次看海是什么时候?”

    “小学毕业。当时考上奚音附,爸爸mama带我去了涠洲岛。那时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很开心。但之后,就再没来过海边了。”

    她触碰他胸口的伤疤,有的摸上去像起伏的山丘,有的很浅,像微隆的路面?。

    他任她抚摸,望着大海。海往深处是黑色的,但夜空墨蓝,地?平线上有微茫的光。他眺望着,眼神有些放空。

    黎里见状,看一眼不远处的无边泳池,忽问:“你?想?游泳吗?”

    燕羽回神,愣了愣。

    “去吧。”黎里说,“现在?没人了,只有我。你?可以尽情地?游。”

    这时候,游泳池已?空无一人,池底的光亮着,像浅蓝色的宝藏。

    水面?波光荡漾,光芒反射在?燕羽眼睛里。他笑了下:“很多年没游了,都不太记得了。”

    黎里脱下罩衫,走进池里,笑:“没事,我可以救你?。”

    他微微笑,解开纽扣,脱了衬衫和?沙滩裤。

    再一次看见他身上叶脉般的疤痕,黎里的心仍是刺痛了一遭,但她装作并?未太在?意,说:“水好像有点凉。”

    燕羽步入水中,夜里的池水确实?微凉,沁在?皮肤上叫人发抖。他沉下去,不太熟练,可本能的记忆很快带着他的身体?游动起来。

    他越游越顺畅,像鱼一样,起伏于水面?。淡蓝色的池底,墨蓝的夜空,在?他面?前反复交替。水也不再冰冷,渐渐变得舒适,清凉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像某种?温柔的拥抱。

    池里的光照着,黎里恍惚觉得他身上的疤竟像闪光的鱼鳞,而他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鱼。仿佛这一刻,剥去了一切,他终于自由了。

    燕羽一直在?游,一直在?游,直到耗尽力气。他在?水面?下看见了黎里的身体?,池水晶莹剔透,漾着波光,她站在?那儿,身体?美好到近乎圣洁,美好到让他忽然,自惭形秽。

    心上那些裂纹像是又?在?细微地?裂开,渗进水去,忽然,就想?沉进水里,玻璃一样的水里。可她却在?水里朝他伸手,他努力摈弃掉那丝想?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她游去,他扑到她怀里,扶住她的腰,钻出水面?。

    破水的一瞬,水将他托起。压在?肩上的所有重?量都卸了下去。一切俗事随着耗尽了的气力落入池里。

    他眼睛清澈得溪水里的黑曜石,凝望住她,像有千言万语:“黎里……”

    “嗯?”

    他又?摇了下头,没说。

    “怎么了?”

    “没什么。”他满头满脸的池水,抿了唇。

    不必说出口了,你?已?经知道我很爱你?了。

    第92章 chapter 92

    之后两天, 日子在蓝天碧海绿树白沙间悠悠度过?。

    清晨,燕羽在小木屋外?的露台上对着大海练琵琶;李润扬跟崔让听见了,也在各自?屋中拉起二胡和小提琴;唐逸煊耳朵痒, 隔空吹几小段笛子, 然后去森林里跑步。

    谢亦筝说, 出来是度假的,不弹琴,要去沿海公路骑车。但她受不了岳森的拍照技术,叫冯佑衡给她拍,后者只想睡觉,不肯去。黎里正想骑单车,也愿意拍照,解救了她。

    每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谢亦筝都要停下拍照片。黎里很?有耐心, 也给指导。拍出的效果,她极其满意, 夸赞:“你审美真好。我一直以为你挺高冷的,没想到性格也好。”

    “……”黎里说实话, “长这么大, 第一次听人夸我性格好。”

    “燕羽没说过??”

    “没有。”

    “他这人……很?难听见他评价别人,不论好坏。”

    “那倒是。不过?, ”黎里噗嗤笑, “他不说,是因为他知道?我脾气不好, 他不太会讲假话。”

    “诶?性格不等于脾气哦。谁还没点脾气, 我就觉得你挺有个性。很?好。”

    黎里笑:“谢谢啊。”

    那天回?去后,黎里跟燕羽说:“今天跟谢亦筝去骑车, 那条海边公路好漂亮,一边是山,一边是海。我骑车的时候想,要是你也看到就好了。还想拍下来给你看,但手机没那个效果。而?且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特?别空旷自?由。”

    燕羽低头擦着琵琶,没说什么,但那天晚些时候,他和她一道?去骑车了,看尽了她想让他看的路上的每一处景点。椰林、三角梅、鸡蛋花、海湾,处处美得像油画。

    也如她所说,公路上没什么人车来往,像被遗落在海湾的一条人迹,海风吹着,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