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要人

    再睁眼，殷韵一双多情眼眸无波无澜，平静至极。

    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面，她着重面部修容，改动了上中下庭比例，视觉上拉长收窄了脸型。眉眼间距借由眉形的更改和内外眼线的填充描画发生了小幅改变，唇部也比她素颜时更加丰盈饱满一些。

    今天她给自己树立的人设是能力优秀气质成熟的职场丽人，再具体一点就是某境外企业的董事会秘书。

    下午约见的人是Y省一家工厂的老板，生产出的产品大多销往西南邻国。那是个时局动荡政局不稳的国家，能在那里挣钱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个老板原本是放高利贷出身的，在国家进行严厉的专项打击之前以恶势力的身份混迹国都，胆子大下手狠，令人闻风丧胆。

    现在的他比起以前横着走的“风光无限”，倒是收敛了许多。

    但也是十分危险的。

    所以她才叫来了翟野暗中保护她。

    时间差不多了，殷韵站起身，顺势拿走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离开了房间。

    ／

    ——水云间私厨雅宴VIP包厢

    听到厚重木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殷韵放下手机，起身迎接。

    身着红色绣花旗袍的美女服务员脸上挂着标准又模式化的亲切笑容，礼仪周到地替来客推开厢房木门。待人走进包厢，服务员向他微微躬身颔首，步履轻巧地退下。

    “胡老板您好，”殷韵这会儿已走到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前，恭敬伸手问好，“我是Soul   K董事会秘书乔菱，感谢您的到来。”

    身材魁梧壮实的男人左脸颊处有一道自眼尾延伸至鼻翼的伤疤。他长相凶戾，满脸横rou，眉宇间刻着深深的川字纹，看起来煞气十足。不过经过时间的打磨，这种戾气已然淡了许多，更像是浮于表面的凶神恶煞，内里却顾虑着收敛起了尖锐锋芒。

    胡志光没料到一直以来同他联系的人是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

    她的容貌实在过于突出，虽然风度好气质佳，但出色的外表给人的震撼更加强烈，一时竟无法把她和那位同他线上沟通时语气不卑不亢、用词专业严谨的老道秘书形象联系在一起。

    他在讶异中伸手回握过去，感受着对方传递而来的温热柔软，停顿了三秒。

    殷韵这次扮演的身份并不低，她不需要低声下气谨小慎微的讨好他，反倒为了凸现己方的胜券在握，她不等酒足饭饱的最佳时机，直接开门见山点明来意。

    “胡老板，这次请您过来的目的您也清楚，之前就同您聊过了，现在再和您复述一遍我方要求——希望您能解了韩晓女士的合约，放她自由。”

    女人说话时咬字清晰不带丝毫口音，眼神藏在微微反光的镜片下，遮掩去部分神采，但他知道，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表面的和气之下，一定是凌厉又倨傲的。

    心念一动，他手虚握成拳，大拇指不自觉地揉搓食指，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举动。

    韩晓是他五年前威逼之下抢来的情人，她的丈夫是个愚昧的老好人，被朋友哄骗做了法人担保，结果那人很不厚道地在借债之后出渡潜逃了，留下男人背负起巨额债务。

    他放贷催收的手段一向比较黑，男人被逼得精神恍惚，在大街上孤独游荡，漆黑夜里，被车撞死了。

    赔的钱全部被韩晓拿来填补窟窿，但还是不够。女人深陷绝望，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也很美，他不由得打起了歪心思。

    正巧赶上又一轮扫黑除恶行动，从国都开始辐射全国。韩晓虽然住在市中心之外的远郊，但也算处在最先打开的庇护伞之下，他多少有些受限，于是和她提出交易。

    她跟着他，做他的情人，替他打工，此后不准再回家，他就不找她家人的麻烦。

    韩晓觉得屈辱，觉得痛苦，但是想起年幼的孩子，婆家和自己老去的父母，她知道，别无他法。

    于是在某个大家熟睡的深夜，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告别，跟随胡志光一路南下，来到了遥远的Y省。

    韩晓是块硬骨头，脊梁磨不软，只能打碎。或许是他对她真的存有一小份特殊情感，也可能只是想借她来证明自己还保有一丝未能全部泯灭的人性，总之，他在她身上始终留有最后一点余地没能做绝。

    所以哪怕韩晓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被他打骂被他折辱，眼底的希望依旧没散完，似乎还想着远方的家和住在那儿的家人，盼望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回家。

    外面花花世界很精彩，韩晓长得再美再对他胃口，一个倔驴一样的女人始终没有包容他捧着他的温柔乡玩起来舒服。他不缺钱不缺女人，对她的兴致早已淡去，现在还留在身边，纯粹因为债没还完，外加心里存着口疏化不开的恶气。

    所以当这个乔菱主动找到他，说是愿意替韩晓女士还债当做“赎金”，同时手握他的致命把柄，威逼加利诱，喊话要他放人时，他没有果断拒绝。

    他查过她所在的企业，一个境外注册的空壳公司，可越是这样，就越要警惕。

    顺着藤挖下去，在某个环节碰到铁板挖不动了，他便知道，不能再查了。对方藏得很深，证明他们所接触的东西一定是难以想象的黑暗，而且实力极强，所以才会层层加固套了这么多层虚晃的保护壳。

    他不想惹祸上身。

    “很简单的理由。曾经那个骗人替自己做担保的老板扔下一地烂摊子卷款带着全家人逃出了国，可在短短五年内，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到了现在，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国人有的时候不得不迷信，他害怕是自己造的孽致使鬼神找上了他，一步步将他的家人屠杀殆尽，最后轮到他这个罪魁祸首，慢慢折磨……

    “或许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他想要填补自己的罪孽，修缮自己岌岌可危的灵魂。种恶因却想结善缘，那便只能在树彻底枯萎之前抢救一下。

    “你可以说他是为了图个心安，也可以说他终于良心发现，总之他找到了我们，想抹平自己的罪恶，还清以前欠下的债款，并拜托胡老板您放韩晓女士回家。”

    以上当然是瞎编的。殷韵最擅长的事就是根据已知条件倒推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谎言，受骗者可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思来想去又找不出破绽，最后还是得点头承认这就是实话。

    这次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因为本就是她查了那罪人的资料后随便编的故事用来糊弄一下双方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并非实情，但总要有个借口，不然怎么摆在明面上谈？

    舒缓自如地讲述完这套说辞，殷韵弯起嘴角露出个柔和得体的笑容，目光清凌凌的，精明漂亮，运筹帷幄。

    胡志光知道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理由，但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不敢问，也不需要问。

    但他不想答应得太痛快，觉得这样有点掉价，于是继续和女人东拉西扯了许多，这顿饭快结束时才圆满达成协议。

    殷韵面带微笑，当着他的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指尖微微用力，将纸张慢慢撕扯粉碎。

    “现在，没有人能拿这个东西威胁您了。

    “单我已经结了。

    “合作愉快，胡老板。”

    身披纯白西装的美丽女人朝他姿态优雅地颔首，然后拿起公文包，姗姗离席。

    从女人窈窕从容的背影收回神来，胡志光眯起眼睛竟有一瞬恍惚，自愧弗如地掀唇苦笑了一下，握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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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包厢里出来，收到指令的翟野从暗处渐现出身形，跟上女孩的脚步。

    “谈好了？”

    “嗯。”殷韵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可能是之前经历过太多，现在年纪大了不敢轻举妄动了吧。比想象中好解决呢，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

    “这得感谢左恩做的假资料和网页，还有你们的帮忙阻碍了他的调查。”殷韵亲昵地搂住身旁人结实的臂膀，整个人都快黏上去，“翟野，你真好～”

    男人揽住她肩头回拥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笑容温柔而满足：“能帮助那位母亲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人身边，我也很开心。”

    听到这话，殷韵不由得想起了他的过往。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樱唇抿起，伤感又怜惜地将头靠上他胸膛，紧紧抱住他强韧有力的腰身，用沉默掩盖自己的难过。

    女孩企图用拥抱将他的心暖热，哪怕她心里最是清楚，一切不过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