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天的vlog预告视频发出去，你把手机放在一边就没再管，没想到这条视频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火得一塌糊涂，你的女儿也得了荷花精的称呼。你涨了十五万粉丝，这个数字还在往上滚动。起因只是有人搬了你的视频说小女孩和mama好漂亮，有人质疑是不是精修过了买的推广，马上有人出来发了一张在馥俪城的甑糕摊偶遇毛毛的照片，路人镜头下毛毛依旧可爱白嫩，圆圆团团的小脸儿，嘟一嘟嘴伸手要摸路过的小野猫。

    评论：心化了。我的赛博女儿。

    在那条爆火的视频下面里，几万条评论翻也翻不到头，什么“催vlog”“问衣服品牌”“求出发型教程”“妆面工作室推荐”满天飞。评论区除了你手动置顶那条“西安vlog过两天发”以外，就是被点了十几万个赞的“能不能一刀不剪把vlog全发了，想被美貌痛打一顿”。本来小杨挺会剪vlog的，这下子压力太大反而不敢动手，什么镜头都想保留，还是你跟着一起看了两个小时，帮她敲定了具体剪辑思路才作罢。

    这样的境遇和关注竟然不过是一天之内，正迎合了多年前你准备艺考时，背的安迪沃霍尔那句名言，“未来，每个人都会出名15分钟。”你也在犹豫，是否要抓住这阵东风扶摇直上，你更是犹豫这些关注对于你的家庭对于董北山的过去是不是意味着不礼貌的窥探和好奇。你反复看着小杨剪好的vlog，叹了口气，还是把它放在了草稿箱里。董北山在细细的给你和女儿掰馍，又浇上热腾腾的山羊rou汤，一碗美味可口的羊rou泡端到你面前。

    “小陈老师，咱vlog什么时候发啊？”董北山善解人意的问，驱散你的犹豫，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明白了董北山对你新事业的肯定，配合他说，“吃了晚饭就发，放心放心有大哥拍的镜头。”毛毛拿手捏了一点羊rou蘸了一点点韭花酱，说，“爸爸拍的毛毛，可爱，拍的章鱼阿姨不可爱。”

    新的vlog也火了，无论是调香的高洁，赴宴的优雅，陪孩子投壶的温柔，每一个片段配合着卡点的剪辑和柔和的bgm，都展示着你和毛毛生活的平安静好。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几条议论和追问，“那么好的剪辑团队？”“宝相城推的旅游达人？”“买了流量？天天霸占首页。”

    不过这都是不足为道，情理之中的议论，真正让这件事发酵成沸反盈天态势的竟是两条他拍视频。

    一条视频是你们去大兴善寺拜佛，视频内容分别有，董珈柏靠在挂着陕A6688的车牌的迈巴赫抽烟，后来你站在他面前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董北山抱着毛毛过来。拍摄的作者是两三个陕西师大的编导生，他们来大兴善寺游玩兼勘景，坐在路口吃冰棍觉得这车霸气好看随手录下来的，配文是大学生口吻的极富有网感的两句话，“家人们谁懂啊，看见活生生的小说情节了。”

    不知戳动了观众的哪根弦，底下的讨论愈演愈烈，甚至有，前三秒是霸总和美人，后三秒是长子和小妈，连起来看是雷雨等经典语录。

    大兴善寺，豹子号车牌，迈巴赫，还有长相不俗的淡然抽烟的董珈柏，面容姣好提着铂金包的你，手腕上挂着千万爱彼名表的董北山，还有娇娇可爱的毛毛，简直是番茄知乎晋江等等站点头版头条小说的关键词大全，甚至还出现了配音版本，揣摩你们开口的嘴形到底在交谈什么。

    另一条视频更短，甚至直接是省台采访的片段。此次文物展预先对一批贵客开放，你和董北山自然在受邀之列，穿着紫牡丹对襟上衫和白双鸾团花纹下裙的你隔着玻璃低头看着展柜里的堪称国宝级别的八棱佛家七宝鎏金铜镜，然后抬头和摄影机对上，就是这短短五秒的惊鸿一瞥，让这平平无奇打着官腔的报道收获了出乎意料的浏览和关注，甚至有人在官媒下at你，给大家指路你的主页。

    联系上另一条颇具戏剧张力的视频，你的身份引起了无数人猜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西安坐豹子号的车，是什么样的家庭能让大宝善寺闭门谢客，是什么样的夫妻能让省委文旅厅的公职人员当讲解员？你到底是谁？

    也正巧，那几天的你们一家人正在终南山修禅，出离世外自在逍遥，再加上山里信号的确有点差，你实在不知道网上都发生了什么？等到你们一家人坐上车从山脚下返程回市里的时候，小杨才向你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这些。“陈总，要不咱们澄清一下，或者让法务部和新媒体部发个公告啥的？”

    你扑朔迷离的身份如亚马逊雨林里蝴蝶振翅，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舆论的急风骤雨，你佩戴的十克拉粉钻，量身定制的香奈儿高定连衣裙，女儿身上手工做的宋锦裙，脖子上戴的西瓜粉碧玺璎珞，更别提董北山佩戴的鹦鹉螺手表，都成了佐证你身份非富即贵的蛛丝马迹。

    很快你原本记录生活的视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出发点，变成了被逐帧分析的优渥生活的纪录片，去摘果子的那集，大家在数着宅院到底是几出几进，大哥给你做炒红果那集，大家在数着家里出现了几个佣人，你烹茶品茗那集，大家在放大看你背景墙上挂的浓芳诗意画到底是不是于非闇的真迹，至于你去西安的vlog更是被当作财富自由阶层生活图鉴。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跑到了人称西安五小姐，西安交际圈领头的名媛吴琼艺那儿去问认不认识这个东北婆婆丁。

    说起来这个吴琼艺当然和七宝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她的jiejie吴琼文正怀着刘嘉毓的第二胎孩子，已经抽了羊水验dna，菩萨保佑一对龙凤胎，吴琼艺家里本来就是宝鸡有根基的人家，再加上如今更大的福祉指日可待，自然头昂得更高傲了些，以自己是陕西富贵圈的头号大小姐自居。

    她看了一下主页又回想着这几日的应酬往来，在旁人的吹捧和奉承之下，忘记了自持的姿态，说漏了嘴，刚做的一万多的宝格丽蛇头珐琅美甲啪嗒啪嗒在手机上敲打，“哎呀她家不是七宝的，她一家都是东北的，那个年轻一点的男的是她继子，另外一个是她老公，她老公是宝石山集团的头头，她可有本事啦，我听我jiejie说过。”

    此时的五小姐吴琼艺还以为自己人脉广，以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高层秘辛能满足粉丝的好奇而洋洋自得，殊不知她这番言论简直是火上浇油，让对你和对你家庭的猜测与窥探如熊熊烈火，路过之处寸草不生。在豆瓣xhs或是抖音评论区，关于你的八卦简直是四处开花，添油加醋，捕风捉影，说什么的都有，连同你的公司，董北山和董珈柏的照片都被找出来让看客点评讨论。

    这一切不过三四天时间，也正巧，那几天的你们一家人正在终南山修禅，出离世外自在逍遥，再加上山里信号的确有点差，你实在不知道网上都发生了什么，只顾得和家人曲水流觞看景对诗，等到你们一家人坐上车从山脚下返程回市里的时候，坐立难安的小杨才向你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这些。“陈总，要不咱们澄清一下，或者让法务部和新媒体部发个公告啥的？”

    你成了小网红的事对七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他们宣传口的工作人员，对于这种不必做事直接领功的美差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说实话他们也邀请了很多达人，投放了几个平台，但是从后台数据显示，都没有关于你的这几条内容的数据好。负责新媒体的小头头还在拍大腿后悔，说，早知道不花那么多冤枉钱做推广了，更想着能联系到你本人谈谈合作推推暗广之类的，空降而来的，在国外学过导演的，爹妈算是七宝中高层，现在在这个部门当个吉祥物的小留子扫了一眼主页，出言相劝急于邀功请赏的领导。

    “领导领导我的好领导，这种女的不是咱能请得动的菩萨，咱就联系联系什么母婴达人生活达人新中式达人，复刻一下这个热度，别打扰本尊了行不。＂领导当然不听这个企二代在这里发表什么高见，吩咐他去帮全组人买咖啡组里报销，小留子拿起自己的保时捷跑车钥匙，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领导的没见过世面的天真，他自小跟爸妈混酒局，这样的女的大多是什么来头看得清楚，就算现在不知道是在哪个当家人身边陪着的，那也是一尊活菩萨。等着人家纡尊降贵和你合作给你推广，做梦呢。

    彼时毛毛在阿姨怀里熟睡着，小杨小心地询问着你的意见，董北山坐在你身边替你开口：“哪儿传出来的风声，去打听了，把嘴堵上。”

    小杨早已经通过吴琼艺账号主页里的炫富生活和关注好友查到了她是谁，但正因为知道了她是谁，才轻不得重不得。

    “吴五小姐家里仿佛是跟刘总家有很深的渊源，我跟她接触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吴五小姐是比较有性格的人，比较坚持自我，我也不太好强制提什么要求，就想着请陈总…”小杨先看了你一眼，又看董北山，“和董总的示下。”

    董北山没当成一回事，张口就要指示，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你却突然伸手握住了董北山的手晃晃，语气轻快：

    “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处理就好啦。”

    在董北山的印象里，你在他身边十几年，一向不怎么正面回击外界的声音舆论，年轻的时候还会因为私下的流言伤心跑走，乍然面临巨大的流量与揣测，此时你却要不疾不徐站在所有人面前，顶着压力，坦然面对各种目光。但面对董北山的疑惑，你却只是浅浅一笑：“那你给我授权，等我回市里了就去狐假虎威。好不好？”

    董北山看了你两秒，伸手摸摸你的头发，语气郑重像承诺一般：“小妤，我的就是你的，不要跟哥生分。”他享受着你依偎在他肩头的馨香，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妤宝长大了。”

    回到西安市区的当天下午，你一边看着毛毛在酒店玩，一边安排早已经选定的几家品牌上门看货，现场打包装盒贴签子写贺卡，你抱着鸡蛋糕在会客厅指示一屋子人仰马翻，第二天这些礼物就都着人送了出去。送礼对象有七宝高层的太太，各位走动过的官场上的夫人，送礼缘由也明摆着：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交个朋友认认脸儿，日后到了东北，你必定尽地主之谊。

    你在每张签子上都用工笔画了小小的折枝花卉，取出小印盖上，落了款。毛毛鼓起嘴巴对着画吹一吹，还似模似样地给自己找借口：吹一吹，mama，吹一吹凉得快呀。

    小人儿把平时你给她喂粥喂汤时说的话搬过来。

    你放下蘸满朱砂的笔，换了支口红，在毛毛眉心轻轻点个小红痣，然后看她捧着脸跑到镜子前美美欣赏，又抱起鸡蛋糕缠你“mamamama给鸡蛋糕也画一个嘛”。

    鸡蛋糕长“喵”一声，舔舔爪子上，跳上桌子在你拿来试笔的宣纸上印了两朵小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