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砍手指or打飞机(上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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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刚出去的时候不觉得,回来倒有点热。” 他摘下头上的毡帽挂到门边,又把手里的马鞭随手扔到桌上。 屋内那人手里捏着针线,怀里还抱着一件尚未缝补完全的袍子守在锅边,锅里咕嘟嘟地煨着奶茶,氤氲热气之间那人头一点一点的,好像是在打盹。听到他说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红晕绽出笑来,“回来啦。” 他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热奶茶小口小口啜饮,伸手揉搓那人的脸蛋,道,“拿着针就睡,也不怕扎手?最近你倒是好睡。” 皮子手套上尚未散去的凉意冰得对方脸皱成一团,在他的手掌心里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身上乏得很……” 他笑着亲亲那人的唇角,道,“左右这一批小公羊也该骟了,到那时挑一头好的宰了给你补补。”他若有所思道,“你还记得有一只左腿瘸瘸的,头上两条黑毛的羊吗?” 那人不明所以,点点头,“就是那只很喜欢暴冲过来用头顶你屁股的小羊?” “今天带它们吃草,差点又被顶滚下坡。”回想起当时的情境,他磨磨牙,“干脆明天宰了算了,反正它最近有点拉肚子。”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对方笑得开怀,心里一动,手也滑到对方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凑过去就要亲亲对方舒展眉眼之间那一点嫣红朱砂。 对方笑意还未消退,忙伸手拦住他贴过来的嘴唇,小声道,“……羊崽们还没带回来呢,还有风儿也在……” “——阿爹!!” 说曹cao曹cao到。 他颇有些委屈地皱皱眉,抓着那人的手见缝插针地亲一下对方的掌心,低头对拽着他衣角仰脸盯着他们看的小人道,“风儿下次想不想一起去城里送羊?” 小孩儿眼神一下亮起来,“风儿想去!想和阿爹阿爸一起去!” 听到小孩儿上钩他心中笑意更甚,面上却不显,严肃道,“那要看看你的牧羊技术如何了。现在羊群们在外面吃草呢,你骑马再带着冰糖去把咱家的羊群赶回来,一个时辰之后在羊圈等我。” 小孩儿眼睛亮亮的,欢呼一声叫上那条名叫冰糖的白色毛绒大狗抓起马鞭就冲出去了。 两人目送小孩儿和大狗狗消失在草场,他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不容分说便把人抱榻上放倒道,“现在无所顾虑了吧?风儿可老早就跟我说想要个弟弟meimei了……” 那人哭笑不得,任由他不安分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道,“师兄果真是……足智多谋。” 他愣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道,“……你叫我什么?” 那人轻声道,“师兄。”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炸裂出一道极刺眼的白光,他不由得抬手挡在额前紧闭双眼。 “………………兄……” “…………师兄………” “不,呜,不要了……不要……” “慢些……嗯啊…别……” “师兄……!” 周身光芒暗淡下来,眼前不适感也减弱,更奇怪的是全身轻飘飘好似于云端,又热烫如于温泉。他甫一睁眼,耳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唤。 他恍然,手中后知后觉传来一片细腻柔滑的肌肤触感。 身下人侧躺在榻上,被他抓着脚踝高抬着腿搭在他的肩头,身上被胡乱撕扯开的蓝白道袍掩不住青红吻痕指印斑驳,更奇怪的是对方的脸竟然被一方绣着龙凤盘飞的鲜红盖头遮掩,隐隐约约露出瘦削的下颌,嘴唇翕张,随着他的动作偶尔泄出几声呜咽喘息。他似被迷了心窍,伸手牵住盖头一角掀开。对方被他作弄得泪水盈盈,哭得面色潮红乌发散乱,眼皮微眯盖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且嗔且娇地望着他,抓着枕巾的指尖也在颤抖,泪眼涟涟间那滴格外灼目的朱砂好似烙在他眼底。 桌上插瓶的桃花被风揉散,飘荡着落到对方白皙的肩头脸庞。 ……………………………… 窗外圆月皎洁,谢云流噌地睁开双眼。 梦境具体为何他已然记不真切,只记得在梦中那飘飘欲仙的舒爽,梦里的他好像非常开心、非常……幸福。 幸福?他一惊,旋即自嘲一哂,甩甩头好似要将这个词汇彻底抛之脑后。 看来真是年纪大了,竟然开始沉溺于虚无缥缈的梦境。 反正也睡不着,谢云流翻身而起,打算去练刀。谁知躺在床上还好,猛一坐起,一片冰凉粘腻的液体便贴上了大腿根。 谢云流脸色发绿。 他知道在梦里为什么这么爽了。 不是吧。谢云流扶额看着在晾衣绳上飘得耀武扬威的裤衩,余光一瞥又看见了旁边那只虽然已经被洗干净了、但是决计不会再回到原主人手上的那只丝质手套——虽说他的身体早已在内心功法修至巅峰时重回盛年之态,但也不必真的和二十多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样做春梦还梦遗吧? 再说了自他踏上武学一途,心思全然付与刀剑,又哪来能与他共赴春宵的暧昧对象…… ……好像确实有,一个? 谢云流脑内瞬间又响起了“拔rou无情!抛妻弃子!拔rou无情!抛妻弃子!”的立体循环音,每响一声脑仁儿就像是被鹦鹉啄了一般,头疼。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所以他也很看不惯李忘生脸上总是挂着的表情,分明心里百转千回却要一副平静之态,他想破脑袋都没办法完全破解李忘生究竟在想什么。 思及此谢云流无端有些闷闷不乐,拿起刀来便向一个方向架起轻功而去。 他想不明白就让别人帮他想明白。 “……谢兄啊。” “你要找我切磋我欣然接受,喝酒赏月亦无不可。” “但是下次能不能注意一下时间?”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谢云流充耳不闻,抬腕饮茶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愧疚之意。 方乾打了个哈欠,拢拢身上的外衫,支着头谴责面前扰他清梦的不速之客。 “谢兄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云流喝茶的手一顿,手指摩挲茶杯边缘,半晌抬头瞟了方乾一眼,再瞟一眼,又瞟一眼。 方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道,“……谢兄有话直说便是。” 谢云流斟酌用词,沉吟道,“……我听说,你号称东海渣男?” “噗————咳咳咳!咳咳!” “……谢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方乾顺过气来,颇为无奈道。 “那你那两位夫人是怎么回事?” “嘘!!!你想让沧鸾犯下弑夫之行吗!!!” 方乾急吼吼地让他噤声旋即萎靡道,“……我对不起沧鸾,我确实爱过她。但是阿罗也……”他苦笑道,“情之一字,直教人心火难熄,心潮难平……” “有时候也真羡慕谢兄,谢兄昔日修道最是追求太上忘情,后又醉心武学刀剑,想是不曾有过此等困扰……” 方乾说着向谢云流投去羡慕一瞥,却发现对方竟挪开了目光似有心虚之意。 这……铁树也要开花了?方乾挑眉,不动声色道,“只是不知谢兄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我门下有个弟子…………” 哦,好经典的话术。 “他曾与另一弟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嗯嗯,和谢云流青梅竹马,不就是…… “两人曾亲密无间,只可惜后来因为一点误会天各一方。他们在余下数年有心和好却总是节外生枝,致使两人相看两相厌。” 相看两相厌还是单方向拉黑啊? “最近两人遇到了……一点事情,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但是又变得很……奇怪?” ……直觉这个一点事情会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我就是想帮这个弟子问问……” 谢云流有点迷茫。问什么呢?问为什么会这样?问他要怎么办?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乾见他抬起头连忙收起脸上探究神色,清清嗓子正经道,“谢兄,并非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这提供的信息太少了,没法分析到位啊。” “所以谢兄可否详细描述一下你和……你弟子和他那位的事情?” 谢云流握着茶杯沉思,半柱香后抬手喝完盏中残茶嫌弃道,“……我还以为你是情圣呢,没想到你也不咋地。我还是自己想吧。” 说罢起身便要走。方乾可不想错过铁树开花全过程,半是八卦半是看乐子急忙挽留道,“谢兄且慢——!” 他看对方狐疑转头,额角不由得冒出一滴冷汗开始信口胡诌,“……我听谢兄描述两人是有感情基础的并且都曾致力于消解矛盾误会由此可见这二人相互在意不过只差一个和好的契机——” 谢云流好像真被他这一通狂轰乱炸唬住,喃喃道,“感情基础……相互在意?…相互……?” 自从第二次从那个古怪的房间里出来之后,他便开始思考李忘生与他的关系。 纯阳宫主和刀宗宗主。 国教栋梁和叛国剑魔。 不共戴天。 反目成仇。 同室cao戈。 可最开始,他们也不过是天底下最寻常的一对师兄弟罢了。 过了五十年,待到蒙蔽着双眼的黑雾消散,谢云流才终于敢把积压在心底的、少年时期那点珍贵的光亮翻出来,借着过去的眼睛审视现在的他。 李忘生,当真会对他一如往昔吗……? 方乾趁着谢云流被唬住的空档深吸一口气喝口茶缓了缓,“在下愚见,也许这两人最近遇见的那件事情,就是这个和好的契机。……所以谢兄能不能具体说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谢云流神情纠结,声音闷闷地从嗓子里挤出来,不情愿道,“rou体关系。” “……?” “他们,有了rou体关系。” “——。” 是怎么……啥时候……为啥就…… 你之前不是恨他恨得要死要活的吗!怎么对仇人也硬的起来的?! 震撼方乾一整年。 “是,是那种,双修的,那种rou体关系……?” 谢云流看起来更郁闷了,“………………还没到那一步。” 感情你前戏正题还分着来的吗??? 方乾极力忍耐住想要捏爆手上茶杯的冲动,想要吐槽的点简直不可数计在脑内尖叫着刷了满屏,最后只干巴巴嘴唇颤抖着丢出一句,“……那挺好的。” 谢云流反问,“怎么就好了。” “听谢兄描述此二人心结未开,若此时贸然,呃,咳,双修的话,怕是会节外生枝……” 方乾说着说着反应过来,担心这个干什么,李忘生又不会生孩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年来“节外生枝”“造化弄人”可真是把他和李忘生折腾得够呛,就算是向来恣意而为随心而动的谢云流也不得不想要谨慎稳妥行事。 只是有心无力,谢云流虽知道要这般可还是无从下手解决目前的困境。 内心郁结不减反增,谢云流只觉胸中气闷,向着方乾道一声“借你家练武场一用”便不见了踪影。 悟剑谷内万籁俱寂,唯有一轮皎然明月悬于夜空,谢云流静下内心杂念闭上眼睛,手内持刀心随意动,刀气振动谷内巨石铮铮作响。此时谢云流舞刀并无章法,只是借刀抒发心中浊气。可是今夜月光格外明亮,就算他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清亮皎洁的月光透过他的眼皮,穿过所有障碍映入他的眼底,挥之不去。 月光如影随形,扰得他内心莫名升起一股烦闷,于是收了刀站好。 谢云流依旧闭着眼。海风阵阵刮过,夹杂着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腥咸气味。他很不喜欢这个味道,风应该是清冽的、寒峭的、虽然雪没有味道,可当风卷着几片零散的雪花掠过他鼻尖的时候,他总疑心是闻到了雪的味道—— 现下想来,应该是那人身上的味道吧。 雪花是极寒之物,怎么会有暖暖的味道呢。 刚上华山的时候,他的小师弟还是只小团子呢。分明软软糯糯的,却绷着个小包子脸看起来比他还稳重。他有心逗小师弟,就在雪里把手搓得冰凉通红,啪地糊到对方的脸蛋上揉搓起来,嘴里叫到,好冷,好冷呀。都说小孩子身上暖和,忘生帮我暖暖吧。 小师弟被冰得一抖,伸手去扯黏脸上乱动的小红爪子。他还以为小师弟要把他的手撇开了呢,也就松了劲,谁知对方竟把他的双手揣进怀里抱住,脸上被他揉捏出来的血色还未退却一本正经道,师兄注意保暖,小心生冻疮。师兄没有手套吗? 那天晚上可能是小师弟唯一一次主动钻师兄被窝。 小师弟以后再没主动和他同衾跟他晚上抢被子把小师弟冻出风寒没有关系。 等到小团子像翠竹一般身量拔高,出落得神清骨秀仙姿玉质时,山上早又多出了两个小团子。 两个小崽子年纪小,坐忘经修得不到家,严冬时分总是一出被窝就被冻得哆哆嗦嗦,这时李忘生就会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幅手套,给乖乖排队的风儿和博玉戴好手套,再紧紧两人身上的披风。 他也乖乖排队在后面,等两个小崽子穿戴好、抓着扫帚冲到外面去,再理直气壮地把手往师弟面前一摊。对方抬起圆溜溜的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见状又把手往前送了送,问到,我的呢? 对方好像是被他的不要脸惊到,眨眨眼睛哭笑不得道,师兄坐忘经已然出神入化,哪里还需要手套御寒? 他不依不饶,风儿和博玉练功懈怠,就不该给他们戴手套。 他们今天需得去扫雪呢。对方轻飘飘开口,……扫本该昨天被师兄扫完的雪。 咳咳。他脸上挂不住,假咳几声掩盖心虚,又瞎扯道,他俩此去不知是扫雪还是玩雪呢,你忘了上次风儿玩疯了结果把围巾埋进雪堆里那回了? 无妨,弄丢了我再做一只就是了。左右料子还有的剩…… 本来他都想顺嘴胡诌轻轻带过这件事,结果一听这话登时不干了,双目圆睁惊讶道,那手套是你亲手做的? 顿了顿,又指指自己,……我没有? 对方神情迷茫,点点头,山下集市卖的手套风儿戴不顺手,且料子太薄…… 他不知为何心里又急又有点委屈,想说谁要你解释这个!便连忙拉住对方说什么也要讨到点东西来。 不行!别人都有就我没有?你是不知道山下那群人嘴多损,要让他们知道了不一定怎么笑我呢,说我师父不疼师弟不爱的,说我堂堂大师兄混得还没有两个小羊崽子好……他蛮横且可怜地缠着对方,信口开河就连师父都编排了起来。 对方被他胡搅蛮缠实在无法,只好应到会给师兄也做一副手套的。又擎起他的手来与他掌心相对,丈量他手掌的尺寸,却被他一把抓住,生闷气道,我向你讨你才给,那我不要了。 说罢撒开手转身就要走,不料袖子被扯住,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兄有什么其他需要的? 他赌气撂下一句自己想便不见了身影。 后来……后来发生了好多事,谢云流到现在也没等来李忘生想到的答案。 真是奇怪,谢云流本以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少年旧事应该早就消散在记忆长河之中,没想到却是历历在目,仿佛被积压在淤泥沉沙之下的明珠,再次从心底剖出依旧光洁如新,熠熠生辉。 月光似乎没有那么刺眼了。 有个小小的阴影背对着月亮向他降落,奇怪的是谢云流就算没有睁眼,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摘星为冠,披霞为帔,耳上天镜珰,腰间冰轮环,面若冠玉,眉目含情。 仙子从天宫飘然而至于他眼前,是李忘生。 仙子凑近了笑着定定地看他,笃定地说,你心悦我。 ……胡说八道。 你也想让我亦心悦于你,不是吗? ……不是。 仙子摇头笑叹道,你总是如此。 我是想杀了你的。 当真如此么?那便来吧。仙子好整以暇垂手站在谢云流面前,丝毫反抗之意也无。 谢云流反手一刀劈向他。 仙子承了刀气如一阵雾倏然消散,而后又凝聚在谢云流背后,双手抚上他的肩头贴在耳边道,你杀不了我的。 我是你的情之所钟,你存在,我就存在。 仙子的手顺着谢云流的手臂滑下执起他的手,十指交缠道,心潮难平,汹汹拍浪在岸,心火不息,灼灼五十余载……难道还要继续视若无睹吗?师兄…… 谢云流猛然睁眼,已身处熟悉的密室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