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开
“别离开”
狭小的医务室逐渐“热闹”起来,不同型号的病号齐聚一堂,人增多了,空气中的氧仿佛也变得稀薄,四处弥漫着化学合成品的气味,以及各类难闻的体味。 种种因素,压得周郁迦有些透不过气来,药膏很快凝固,他尽量忽略掉身上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快速地穿好衣服,再次轻拉起那块蓝色的布帘。 摇椅上躺着的女孩终于冒出了点动静 ,他依旧是视而不见地经过,许是受到外界的烦扰,又或者是他离她最近,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她的敏感捕获。 她分得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久久地陷入,干耗在原地打圈。 闻莱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这个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之为“恶梦。” 这个恶梦足够消耗她的精力和体力,只需要一股无形的风就足够推她掉进重重迷雾中,面前分明是花团锦簇,遍地阳光的景象,可她的眼里只剩原始的黑色。 她迫切地想寻找到一条分界线,将黑色和白色彻底阻隔,就在她迷茫无助,孤立无援的时候,忽然有一阵轻雨落下,淋湿了梦中的世界,她闭着眼,眼水混杂着雨水,一同消失在天幕里。 站在原地,慢慢地等雨停止,再睁开眼时,她看见了斜阳照远山,溪水倒树影的美好光景。 原来那条分界线是青色的,从来都是。 闻莱怕一眨眼,他就立马不见了,她焦虑着,急急地伸出手,尝试抓住他。 指节碰到对方的手,她摸到了不同于自身的温度,他的手很暖很热。 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移动,她不自觉地勾住他的小指,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缠着对面的人,不松开,直到他应允。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陪着我,答应我?” 接下来,他会点头。 她要继续说。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噢。” 她贴上来的那一刻,朝他说胡话的那一刻,周郁迦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垂眼看她,她原本是安静地睡在摇摇椅上,谁料他一出现,她开始不安分了。 大脑不合时宜地发出催促信号,提醒他——该走了。 眼睛却聚焦着,明显舍不得。 算不上靠蛮劲挣脱她的桎梏,但也用上了企图及时抽身的力度,可她偏不让,牢牢地锁住他的手,连同他的双腿。 耳边传来她时不时的呓语,听着有些不真切,断断续续的,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好脾气和好耐心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逐步培养的,堪比人与人进行交流时,即使不愿发言,也要养成善于倾听的好习惯。 这三者似乎到现在,做到了同时共存。 周郁迦俯身,用一只空余的手,温柔地抚上女孩渐渐褪红的脸颊,几乎是一瞬,他的手背便留下了被濡湿过的痕迹。 他轻声问她,“谁别走。” 她此刻惦念的人是谁,梦见的人又是谁呢。 总归不是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周郁迦吧。 很奇怪,他的心里居然涌现出了一丝自我嘲弄的意味,可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想的诱因又是什么呢? 她明明正在牵的——是他的手。 不对吗? 她又在哭,只不过这次只有左眼在流泪。 豆大的眼泪蜿蜒而下,淌过他的指节,流过他的手腕,沿着曲折的路径,最终一点一点地蒸发。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几分柔软,几分委屈。 反复呢喃道, “你” “你…别走。” “叮”的一下。 指针停在某个节点准时敲响,钟摆左右摇了两秒,他的前方是现形的顺时针,后方是隐形的逆时针,仅仅是那一秒。 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为她后退一步,回到她身边。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收回右手,而被她紧紧握着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染上一片冰凉。 她的脸是烫的,手是冷的,两种极端的体感交织碰撞,讨厌的病毒开始在体内疯狂作妖。 发烧诱发腹痛,她的身体负荷有点承受不住了,从她惨白的面色,发干的唇瓣 ,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周郁迦也很快察觉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