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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猫 (晨强 ,第一人称)

    蓝色月光,你的狂妄,我早已被心捆绑。—蓝色月光

    这座边境城市靠近缅甸,这里的冬季不像北方那么寒冷难耐,穿一件夹克衫刚刚好,王守月就定定地站在楼下,万家灯火,那一家也是的,莫志强,不,他叫陈信文,他现在应该在和妻子女儿吃晚餐,多好啊,三餐四季,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他抢来的,这个人该死!他的妻子还傻乎乎地跟自己说“我们还你!”,她不清楚真相!他陈信文还得起吗?他夺去的不光那几箱钞票,还有那三条无辜的人命,还有因他的贪婪而永远离开自己的何蓝,他的同事,他的爱人,他的月亮!

    他和何蓝早就相识,他们在一个警校学习,住在一个宿舍,上下铺,每天形影不离。王守月是个正直果敢的人,他不善言辞,还总是板着脸,小时候他爸总说,你长这么大个子,还天天板着一张脸,谁见了你都害怕,干脆当差吧,干别的,就你这一出口,准把别人气死。王守月第一天到宿舍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个子的人在打扫宿舍。

    “你好啊,咱俩是室友,我叫何蓝,本地人。”小个子看见他进来的,放下手中的拖把,礼貌地伸出手。

    “你好,王守月。”王守月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干脆就简洁点。

    “我带了水晶梨,家乡特产,可以润肺,来,尝一个。”何蓝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饱满浅黄的梨放到了王守月的手上,然后继续拿起拖把开始拖地“我住你上铺,本来我还希望分到个下铺,方便,不过我这人总是缺点运气,但是上铺也不错,干净!咱们以后可算是兄弟了,互相照顾!”何蓝总是笑眯眯的,他喜欢说话,他的话和他的水晶梨一样甜。

    “嗯!”王守月看了看手上的水晶梨,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汁水在口腔中爆发“好甜。”

    “对吧!咱们这里人杰地灵,种出的梨子都特别甜,我爸爱抽烟,我妈就让他多吃梨,还做糖水,这玩意儿啊吃了败火润肺,我还给其他宿舍的兄弟们分了点,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你话好多啊。”王守月刚开口就后悔了,自己这话好像是在责怪何蓝,但其实自己没这意思。

    “嘿嘿,我爸也这么说我,我这人就是喜欢说话,小时候我老被请家长。”

    “为什么?”

    “还为什么,因为我在课堂上也喜欢拉着小朋友讲话,以后我可是会天天烦你的,你吃了我的梨子,你可不能逃避我啊!”何蓝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何蓝知道面前的人大概是不善言辞的,不过挺好的,两个人要是都话多,那自己说话的机会就会被缩减,现在看来以后有个不错的室友了。

    王守月有些庆幸,感觉何蓝并没有在意自己无心的话“好啊!”王守月继续啃着梨子,自己言多必失,还是静静听着好了。

    在警校的日子还是很充实的,何蓝是个交际高手,更何况刚开学的时候给很多人都送了梨子,大家对他初印象都很不错,而且他总是笑眯眯的,会说话也很能说话,下了课就喜欢跟大家谈天说地,就没有他插不上话的,警校的训练很艰苦,风吹日晒,一个个都像黑炭一样,除了他!他好像越晒越白,而他总是自豪地说“这都是梨子的功劳,我从小就爱吃梨,所以我晒不黑!”,大家都笑他又在吹牛,而他旁边也总跟着一个人,那是他的室友王守月,他不善言辞,不爱笑,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气人,何蓝有时候发现气氛不对,便出“口”相助,也就嘻嘻哈哈混过去了,大家私下里都说这对“蓝月组合”可谓是最佳互补,一个黑,一个白,一个笑容满面,一个成天板着脸,一个话痨,一个半天说不了几句话。

    王守月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讨人喜欢的,自己也没必要有太多朋友,有何蓝这个朋友就够了,每次自己说错话的时候,何蓝总是力挽狂澜,有他在,自己就很安心,何蓝好像总是没有烦恼,每天都是乐呵呵的,还会来逗自己开心,王守月没多少朋友,也不懂如何交朋友,何蓝就像月亮一样,自己走到哪儿,他就在哪儿,月亮的光芒不像太阳那么炙热,那是一种柔和纯洁的光,慢慢笼罩自己,渐渐地自己离不开这月光了,他便习惯主动跟着他了。

    “你怎么没回家啊?”那天中秋,王守月没回家,他知道何蓝是本地人,此刻应该已经回家去了,但他现在突然打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

    “带你回家啊,快走吧,家里饭都要好了,跟我回家团圆去!”何蓝直接把王守月从床上拉起来。

    王守月就这么被何蓝带回家了,何蓝的家里就他爸妈,看见何蓝带朋友回家,很是热情,王守月想去厨房帮忙,却被何蓝推了出来。

    “你是我带回来的客人,哪有让客人下厨的,我帮我妈就行,你陪我爸说说话吧!”

    “啊?我……我不行的。”王守月很是为难。

    “阿月啊,别紧张,陪我说说话,你和阿蓝在学校里怎么样啊,我家阿蓝是不是总烦你啊!”何爸爸不像自己的爸爸那样说话夹枪带棒的,何蓝应该是遗传他吧,说话好听。

    “没有,阿蓝帮了我不少,我不太会说话……”

    “哈哈,我这个仔还是很有用的,他这张嘴好像关不住,我总说他,少说点话吧,你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吗?这小子还跟我说,老豆啊,我这张嘴要是闭上了,你恐怕还要买只鹦鹉才能习惯呢,我们就不花这冤枉钱啦啦!”

    “哈哈哈,是嘛,鹦鹉可没有阿蓝能说会道!”王守月着实想不到鹦鹉和阿蓝到底谁比较能说话,但是他肯定是愿意听阿蓝说话的。

    “哈,又说我坏话呢是不是,阿月你别跟我爸学坏了。”

    “臭小子怎么说你老爸我呢!”何爸爸假装生气地轻轻拍了拍何蓝的胳膊。

    “好啦好啦,你们俩父子别闹笑话了,阿月啊,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我们家的口味。”

    “习惯的习惯的!”王守月匆匆回复。

    “你还没吃呢,就知道习惯啦?”何蓝坐在他身边打趣到。

    “人家阿月一看就是好孩子,不挑食!哪像你,看看你这个子,看看人家!”何mama拿筷子敲了一下何蓝的脑袋。

    “阿哟。”何蓝装着很疼的样子,揉着脑袋。

    “没事吧!”王守月已经习惯默默照料何蓝了,下意识伸出手放在何蓝脑袋上,突然想到这是在人家家里,这动作会不会太过亲昵,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样的动作对于朋友来说太过亲昵,这不是什么好羞耻的,对的,王守月轻柔着何蓝的头。

    “阿蓝就会装,多大啦!”何mama总是觉得何蓝一直都是小孩子脾性。

    “好啦好啦,吃饭!”何蓝拍了拍自己脑袋上的大手。

    何蓝的房间整整齐齐的,床单被套被浆洗地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是中秋这天的月亮却更动人,王守月和何蓝躺在床上,窗户外是一轮明月,王守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立马答应留下过夜,何爸爸何mama是开心的,何蓝也是开心的,自己也是很期待的,对的,自己很期待,何蓝家不算大,所以自己就和何蓝挤在何蓝的床上,还好何蓝小小的一只,这张床还是可以容下自己的,何蓝在认真欣赏窗外的月亮。

    “今晚月色真美啊!阿月你看见了吗?”何蓝在久久的沉静后突然感叹了一声。

    “是啊……很美,很洁白。”和你一样,王守月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还是很小心地向何蓝的方向挪了挪。

    “阿月,你的名字很应景啊,守月,守护月亮,你可要好好守护呢。”

    “月亮好美,你要是喜欢月亮,我肯定会好好守护的。”王守月看着月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又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那我喜欢的一切你都会好好守护吗?”何蓝侧着身体,扶着头眨着眼睛看着王守月。

    “嗯……”王守月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何蓝的双眼“你喜欢的我都会好好守护。”

    “我喜欢的多着呢,我喜欢家乡的梨子,我喜欢爸爸mama,我喜欢月亮,也喜欢……阿月。”何蓝笑得天真无邪,那声“阿月”虽然小声,却足以进入王守月的耳朵。

    王守月不敢再动作,他听见了,但是他怕自己误会了,阿蓝说的是月亮,还是自己。

    “我说的是你啊笨蛋!”何蓝察觉到了王守月的疑惑,刚刚还不断挤向自己,这会儿怎么就一动不动了呢,何蓝在被子下摸到了王守月的手,轻轻地握住,然后躺平,将对方的手指引到自己的心口,一颗心脏在跳动“跳得很厉害,我已经很勇敢了,你不会是懦夫吧!”何蓝闭上双眼,心里其实已经很有把握了。

    “我不是懦夫,你摸!”王守月反客为主,坐起身,将何蓝的手拉出被子“我的心也是,和你的是一样的!”

    “好啦好啦,暂且相信你,冷!”何蓝睁开一只眼睛嗔怪着“你啊,要守护的东西多着呢,连天上的月亮都要管呢!”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月亮!”

    “啧,你说话还挺酸的。”何蓝转过身,背朝王守月偷笑着“手松开吧,睡觉,明天还要回去呢!”

    “嗯。”王守月没听话,握着的手紧了紧,就那么将何蓝环在胸前,自己的心就贴着爱人的背。

    “唉,怎么就没被分到一起呢?”何蓝捧着自己的脸蛋,气鼓鼓的。

    “没事儿,我努努力,争取早日调到你那,你等我。”王守月看着湖面,心里暗中发誓一定要赶紧回到何蓝身边。

    “说得容易,这年头,很多事情都说不准的,你到时候在那儿就不想来我这了。”何蓝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他想,也许该放手了,自己总不能阻止他有个更好的前程吧,本来他们的关系就很难摆上台面,在学校都是兄弟相称,只有关上门他们才敢放肆一点点,这一切也许只是镜花水月罢了,但这段回忆也很美好了,何蓝总是这么乐观。

    “阿蓝,你是我的月亮!”王守月抓起何蓝的手,一只戒指就轻轻地放在了何蓝的手心,王守月攒了很久的钱,买了对戒,戒指内里刻着英文“moon”,他知道要短暂分离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月亮担心,但也不能让他为难,他悄悄递给他戒指,并没给他戴上,选择权一直都在何蓝。

    何蓝抚摸着戒指,他瞥见王守月手上已经戴着另一枚戒指了“那就说好了,别让我等太久,月亮也有阴晴圆缺的。”何蓝戴上了戒指,叹了口气“吃梨吗,你那儿地方的梨可没我们这的好吃!”

    “别的梨我也吃不惯了……”

    王守月没日没夜地加班查案子,偶尔放假才能去见见何蓝,终于有了借调的机会了,一年,一整年!他立马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他知道他的月亮在等他,刚下楼梯就看见刚刚还拉着小贩吹牛的何蓝匆匆跑来。

    “阿月!阿月!”那枚戒指他们都戴在手上。

    王守月还是不爱说话“给你的。”

    何蓝接过皮包,闻了闻,他其实不懂皮制品,但是阿月送给自己的一定是最好的“哇,真皮的,时髦呢。”何蓝爱不释手。

    “给你放枪和子弹。”王守月又拍了拍自己的包,同款。

    王守月跟着何蓝来到单位,大家都很热情,但是自己还是习惯跟着何蓝,只有何蓝才能让自己安心,何蓝还是那么喜欢吃梨,自己也是的,不过只喜欢何蓝买的,他买的梨格外甜。刚来这座城市,就发生了抢劫案,也许自己天生劳碌命吧。刚到现场,王守月就拉着目击证人盘问着,对方显然很不在状态,挤牙膏似的,这让自己有些急躁,何蓝立马拦着自己,安抚着他们,他穿梭在各个证人之间,很快就有了线索。

    “唉,刚来这,又有事儿做了,你不是说这里民风淳朴吗?”王守月本来想和何蓝多享受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自己那么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现在吗?现在只能赌气地锤了锤车窗。

    “外,地,人,做,哒!”何蓝戳了戳王守月,暗示自己这里当然民风淳朴啦,外地人做的,能怎么办?你这个外地人也得参与进来破案啊。

    最近为了抢劫案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加班,睡眠时间自然被压缩了,一大早窗外传来一阵阵汽车鸣笛声。

    “嗯?好吵……”王守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蓬头垢面,何蓝早就穿好了衣服。

    “某种程度来说,你睡眠质量还不错,我早就被吵醒了,看!”何蓝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太过分!这些车大早上吵什么吵!”王守月冲到窗户边。

    “你叫也没有用,这里交通不好,本来说要造桥的,工程停了,说是土地局那里有问题。”何蓝从衣柜里帮王守月挑了一套衣服,示意他赶紧准备去上班。

    “哪家公司承建的?”王守月接过衣服。

    “辉煌集团吧好像,估计一时半会儿难呢。”何蓝叠好了被子。

    王守月收回了思绪,如果那次自己多往陈信文身后看一眼该多好,那两个劫匪就坐在那里!如果自己不那么急躁,如果自己再耐心一点,如果…….如果阿蓝还在就好了……王守月摸着手指上的戒指,那天接到电话,他大脑一片空白,人在极度悲痛下是哭不出来的,他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的怎么熬过来的,他无法将自己的思绪拼接起来,他的脑子里只能拼命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本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但是为什么他的爱人,他的月亮消失了,他将他的照片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就在自己的照片旁边,说来可笑,他们急着为了将来努力工作,竟然忘了拍张合照,他将荷兰的戒指穿了根绳子挂在了脖子上,那枚戒指就在自己胸口,感受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那是爱人最后存留的微弱的安抚。

    二十一年了,他留在了爱人的单位二十一年,作为王局退休了,同事的孩子二十一了,上大学了,总有人劝他赶紧成个家吧,王守月总是拒绝,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只有何蓝一个,他早已经被爱捆绑了,再也挣脱不了了,自己这辈子能遇见他,能与他相爱,本就是奇迹,奇迹没了,那就是没了,他的余生只是拖着没有魂魄的躯体在机械地完成使命,他学会了与别人交流,他学会了安抚别人的情绪,他也喜欢送别人水晶梨,他将自己活成了何蓝,但他从此不再看月亮,他的月亮已经没了,天上的只不过只一个没有温度的球体。

    王守月站在黑暗中,陈信文倒在地上,泣不成声,陈欣年坐在轮椅上,奄奄一息,这场二十一年的追逐战就这么结束了,王守月望向窗外,今晚的月色真美,阿蓝,我的爱人,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