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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姬发在手术麻醉状态中，意识模糊，依稀孕育成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飞机坠落的那座黄沙漫天的古城，当时他和前舱战友飞到此地上空，不知道因何原因，机舱所有电子设备受emc磁场影响全部失效，引擎已被鸟群击碎，要想活命，只有跳伞。但珍贵的飞行数据保存在黑匣子内，要姬发舍弃数据而坐视不理飞机炸毁、独自活命，他又如何肯。 如此一来，他便是要注定死在这座黄沙古城中。 这片沙漠看似普通，和普通戈壁无异，但下方不知道是否埋藏了什么陨石或者奇异的磁场，连国内最先进的实验歼击机的设备也统统失灵。 姬发身上还带着那张四人合影。接受过爱情受洗的照片或许是每个飞行员的护身符。 临近地表撞击的十秒前，姬发因为失压而昏迷。 再醒过来，他看到自己还活着，一串一串黏腻猩红的血滴在裤子上。姬发揭开碎了的头盔，解开安全带，顿觉胸前一痛，一口腥甜涌上来，估计是肋骨断了。他挣扎着爬出飞机外，只见机尾燃起熊熊烈焰，刚及他逃脱机舱，漏出的汽油与火焰结合，形成了一次毁灭灭地的爆炸。 姬发伸手遮挡着去看向亮度极高的火焰，火焰远方莹莹照亮了荒无人烟的古城，城楼上大笔挥就的“佳梦关”三字，猩红夺目，但因历史悠久模糊了轮廓。想来是一处极其凶恶险要的地方，不知吞噬了多少飞行员和过路人的性命，黄沙之下尽是死人的白骨。如同西岐、川渝交界中间的崤谷，易守难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曹cao讨张鲁，孔明围陈仓也是集于此地。 姬发忽然看见那张四人合影落在不远处的石头边，也顾不得伤势，踉跄起身，朝着照片的方向走去将其捡回。 哪知他刚一挪动，身下的黄沙就飞快陷落，形成一个恐怖的深坑。要是他再在原地待个几秒钟，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护身符又救他一命。 如此一来，有多了几分命中注定的感觉。 姬发被赶来的急救部队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手中还捏着那张照片。在昏迷之前，他只盼着还能与照片上的人重逢团聚。 当时蓝天澄澈，万里无云。无数道金光落在姬发的脸上，像水池的波纹一圈一圈漾开。 后来，姬发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光，手术灯的光好像也是这样刺眼。在恍恍如白昼的亮光中难以目测到底是谁在和他说话。 姬发只能凭自己的猜测和臆想，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杨戬？” 杨戬的心一紧，握住他的手。 “姬发？你在喊我吗，姬发？” 姬发昏昏沉沉，还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听到杨戬的回应是幻觉，下意识撒娇。 “我好疼啊杨戬。” 杨戬已经听过一遍姬发的手术过程了。他握着姬发的手，没言语。姬发腿上缝了七十多针，能不疼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万米高空坠落，以那个重力加速度，姬发没死没瘫都算他们姬家祖坟冒青烟。 杨戬叫了传呼铃，护士进来，杨戬轻声问能不能给他加点止疼药。护士说，可以的，但是要先请示一下医生。杨戬说好的。伯邑考站在旁边，让他别担心。 说话的功夫，姬发脑子就清醒了。 原来他不是在做梦。 杨戬居然真的来看望他了。 姬发以前在军队里训练，那么多魔鬼训练、扛引力训练、理论考试都熬过来了，晚上训练结束总是偷偷拿出那张合影盯一会。然而看到杨戬来部队医院以家属的身份来看他，按照姬发那个性格，说不忍就不忍了。 姬发：“杨戬！” 他不敢用力喊，生怕肋骨疼。 于是姬发看着杨戬，那叫一个可怜巴巴，那叫一个殷殷切切。 一颗想要被温柔关怀的心像秋雨中满满涨起的水池，在杨戬无奈又温和的目光中满溢了出来。 杨戬小声回应：“别喊了，在这呢。” 姬发不甚满意，撅个嘴：“我捡回一条命，你怎么还说我呢。” 杨戬挑眉：“怎么，说不得你了？”于是便站起来，“行，那我走。” 姬发急了，又爬不起来：“别别别别走，哥——你看他。” 伯邑考也无奈了，伸手挡在两人之前，好好好，发发你先躺下。我帮你看着他。 杨戬看见床头柜上放着部队里送来的慰问果篮，就拆了，给姬发洗了一个苹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言语，用瑞士军刀削苹果。 姬发毫不避讳，要他喂：“啊——” 杨戬脸一红，悄悄看了伯邑考一眼。 伯邑考却向他微笑，多少言语尽付之这一笑，像是已经把他们两情款曲的事了如指掌了。 杨戬便没说什么，转头给姬发喂苹果吃。喂完了，等医护查房、换药，家属回避。中午陪姬发吃了顿病号饭。 在此期间，伯邑考就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互动。看上去他弟弟和这位杨队长恋爱很久了，以至于只要有一缕烛火可以相望，发发在病床上就像顿时有了活力的灵魂一样。 伯邑考他自己在读书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奇遇，在后来的留学期间也同样未曾遇到。伯邑考认识的圈子里大多都把这样的恋爱关系当做一种人生通关的经验，经验越多，可掌握的资本就越多。 他的第一次是和大学圣诞节舞会上的舞伴睡了，探戈的腿部相贴下意识地就会让人心脏怦怦乱跳。他的舞伴穿着贴身的裙子，体重不到一百磅，腰身盈盈一握，从腰上系着丝带垂到屁股后面，像一根猫尾巴一样。伯邑考当时和这个女生真的无比亲热，到也仅限于此。 后来他去加州留学。学成回国后也认识了很多男女，他们确实很漂亮，很单纯，眼底也都有一种欲望想要伯邑考来填补。伯邑考也确实给他们了，但只有他知晓，那扇内心的门窗从来都没有对这个世界开放。 伯邑考的眼神像静水，平静而流深。凝神窥视，勉强能看得出映在水面的映象。 伯邑考看着弟弟和男朋友聊天，直到下午三点探视时间结束，病房对外关闭，两个人依依分别，然而依然一副倦鸟恋林的模样，情分不描自深。 伯邑考说：“发发，赶紧放开人家袖子，听话，我下周还带他来看你。” 姬发攥着杨戬袖子不撒手，和他哥谈条件。 “他也跟我一块住院行不行？我给人掏个床位费。” 伯邑考叹气，发发居然会跟他谈条件了，孩子大了。 “发发，这里不是高中寝室，别瞎说。” 杨戬一犹豫，伏在姬发耳边说了声，听医生话，别逞强。努力养伤，好得快有奖励。然后搁姬发脸颊边一亲。见姬发终于舍得放手了，他就舒了口气，跟伯邑考说，学长我们走吧。 伯邑考看着杨戬的神态和来时大有不同、心情也有了好转，眉眼之间有一种撩人心弦的东西，那东西仿佛能温柔地，把人心一层一层剥了个干净。 “学长？”杨戬拉不开车门。 “哦。” 伯邑考这才回过神来，解锁车门。 上车后，他拉上安全带，对副驾上的杨戬提了一句：“其实你可以和发发一样，管我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