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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回家的学生很少。有一个算一个。杨戬是一个，崇应彪也是一个。 杨戬收到消息，父母早上给他发了微信，说给他寄了一箱吃的，今天就到了。 他连奔带跑去传达室拿快递。看见有同桌的快递，顺便也一起拿了。看见有室友的快递，也拿了。看见同桌的室友的快递，也拿了。 他捧着高高一沓快递走在宿舍的楼梯上。正遇上崇应彪咳嗽着，扶着楼梯要下楼。 崇应彪看见他了，但杨戬没看见。被快递挡住了。 两人相遇时，崇应彪喊了一声，站住。杨戬这才知道前方有个障碍物，听声音似乎是崇应彪。 他努力从快递山后让出小半张巴掌大的脸：“彪哥。让一让我吧。快递太多了，手酸。” 崇应彪拉着脸。表情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张嘴呛他，谁让你拿的，多管闲事。一句话夹着两声咳嗽。 崇应彪从他手上抢走一半快递，转身上楼。 杨戬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崇应彪走不动了，脸色煞白。坐在原地靠着墙壁休息。 杨戬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蹲在崇应彪面前，彪哥，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把手放在崇应彪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好像真的生病了。听殷郊说，他室友是个大傻子，傻子怎么会生病呢。 崇应彪挥开他的手：“我用不着你管！” 杨戬就说，好好好，那我帮你把快递送到寝室去，就不管了，好不好。 崇应彪这才不发脾气。拉着栏杆站起来。回头看杨戬从地上捡起一大堆快递继续走。他走一步，他也等一步。 回到宿舍。 崇应彪把自己摔到床上。裹紧被子，对床下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他俩寝室门对门，杨戬捡出自己和姬发的快递，对崇应彪晃了晃丁零当啷作响的寝室钥匙：“那我回去了。彪哥，有事随时叫我。我陪你去校医院。” 崇应彪张牙舞抓地爬起上半身。怒视相向。你怎么还不走？ 杨戬默默收声。回去了。 崇应彪也没力气下床锁门，听到杨戬离开的脚步声才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冷得发抖，过了一会又热得难受。 中午那会。杨戬又来了。 他知道崇应彪没锁门，带着一股子饭香味来到崇应彪面前。推了推他，彪哥，彪哥。起来吃点东西，我去校医院拿了两粒泰诺回来。吃药前先吃饭，垫一垫。 崇应彪裹成个凉皮卷子。不吃。 杨戬记得自己应该是动手扯他被子了，但好像又忘了。他这个记性总是时好时坏的。自己做了什么一时冲动的事过一会就淡忘了。 崇应彪被他搅得生气。顶着一副虚透的身体和哑透的嗓子冲他喊：“你把药都给我吃了不就完了！哪来那么多话。烦人。” 崇应彪不怕一口气吃完两粒泰诺有什么后果。这和他从小自己学会吃药，学会处理伤口有关系。小孩子不懂得看药物说明书。0.1mg和0.2mg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也没人疼，烧坏了也没人管。病死拉倒。 杨戬不知道这头倔驴潜意识中的求死精神。他认为病了就应该去看医生的，而不是为了其他原因，怕医生，怕针头，怕花钱。他觉得崇应彪可能是喜欢生病，热爱生病，热爱病了就可以跟父亲母亲撒娇的那种感觉，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关注和疼爱。 于是杨戬脑门一热，爬到崇应彪床上，抽了他一巴掌。 杨戬骑着他，居高临下。 他本来天生眼尾上勾，带着点凌驾欲：“起来！给我把药吃了。” 崇应彪愣住了。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被杨戬抓着衣领子坐起来，一粒药塞进嘴里，一口粥喂下肚。 杨戬把粥碗塞他手里：“好了，接下来自己吃。” 崇应彪破天荒头一遭。莫名听话。哦。 杨戬坐在一旁等他吃完。抱着胳膊看着崇应彪，生病了为什么不回家。 崇应彪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回家？回家有什么意思。等着他们看我的笑话吗？ 这是杨戬没意料到的。 杨戬很戏剧性的效果回了他，什么？ 崇应彪心里没有底。坦白的时候声音也发虚。看杨戬一眼。就、就这样呗，我宁愿在学校待着也不想回家。 杨戬想了想。下了他的床，回寝室，拿了一只洗干净的火晶柿子回来。再回来，坐在崇应彪面前。 “这是今天我父母给我寄来的，刚到，尝尝？” 崇应彪看了看。把脸转向一旁的墙壁。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个巴掌里缓过来与杨戬和解。 杨戬跟他笑，眉眼弯弯的。 “彪哥，你跟我赌什么气呀，我回家的次数比你更少呢。” 他就在崇应彪面前算，他mama在很远的山里。跟他像被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似的。他高中三年都要待在朝歌。以后大学毕业。打工挣钱。三年回家一次。和mama十年见三次。人生里有几个十年呢。他的一生，顶多只能见mama十多次。不过，他没有不甘心。他想，事实都已经这样了，自己更要好好活下去。 杨戬把柿子掰了一半，塞给崇应彪。 彪哥，甜不甜？ 崇应彪像突然被老师点名了一样。回神。动一动嘴，才觉得甜。 两个彼此想家的人终于在同一个话题上找到了共同语言。坐在床上面对面分享着同一只火晶柿子。 话说崇应彪这个人，向来是比较逆反的。对人不对事。心里逆反的是人，也是人类。只要看见人他就烦。心里闹腾。看得时间久了，他就觉得烦躁。人越多他越烦躁。恨不得整个世界全都给他下地狱去。但是，一旦把他放在彻底没有人的环境里，过了一段时间他就抑郁，就生病，心里长出湿绿的狗尿苔。这世界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不如也跟着下地狱得了。 直到今天杨戬骑他身上扇他那一巴掌，居高临下看他那一眼。他就从烦躁和抑郁的难题里走了出来，迎来了崭新的一个命题。暗恋。那一瞬间，得病的，治病的，都不说话了。 完了。 崇应彪想。他都不烦躁，不抑郁了。 这个时代在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