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出去走走）

    明恻深呼吸缓缓长处一口气，转身看向明犀真诚的道：“这两年容叔叔身体不太好。”

    “所以？”

    “不去了吧……”

    “没事，这么多年早就想通了，不然也不至于我一回来，就直接找你问我的消息。”

    明犀还在握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今天明恻还在手上戴了掩饰性的腕表，被明犀往上推了推，揉捏他有力突起的腕骨。

    然而明恻此时羞耻心爆棚，随着行驶的车辆逐渐缩短的距离越发忐忑，一向沉醉的肌肤接触也成了想要逃避的对象。

    他可以接受这些年独自一人，在满世界的流言蜚语中将阴暗的心思昭告天下，因为这是他该为明犀所承受的。

    但明犀说容慎修最初就知道，那么代表他这些年的纠结，角落中隐隐的酣畅满足，一切其实无所遁形。

    于是明恻忽然产生一种无以言喻的，紧张又甜蜜的羞涩，原以为今天是坦白局，可对方早就默认？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容叔叔怎么说、他没有没为难你？。”

    十几岁的明犀张狂极了，她会不会沉不住气，和荣先生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争执，或者伤到她自己？

    明恻后怕地严肃着一张俊脸，难得端起哥哥的架子责备她：“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我呢。”

    “哥哥，我不会放手，你也舍不得我，告诉你这些除了让你难过，没有任何意义。”

    那时的明恻已经够无助彷徨，既不忍拒绝明犀又痛苦于兄妹身份，让明恻知道了只会徒增使他喘不过气的负担。

    明恻无言以对，绷着唇握上明犀的手静默，察觉到车速缓缓下降时握地更紧，在明犀疑惑的视线中对上这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道：

    “小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和你一起面对。”

    “我相信哥哥。”

    容家也是盘踞海市多年的权贵家族，主要进行海上开发。

    容家的庄园就坐落在海岸不远处的一座人造小岛，家族私人港口停靠几艘奢华游轮，以及各种型号的快艇和飞行器，用以家里人出行。

    自前几天明犀回归的消息爆出后，容家同样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并身为明犀母家被各路密切关注。

    不过关于更多的容家是一无所知，很多小辈甚至对明犀本人知之甚少，就连容慎修，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行事神秘的诺克斯竟是出自明犀之手。

    最豪华的一艘游轮载着庄园诸人早早来到岸边等候，人到中年，本应意气风发的容慎修却显得有些老态。

    拄着手杖一丝不苟，知道无论是明犀还是明恻都不喜热闹，只带着容家数量不多的直系小辈迎接，那些试图挤进来，只为与明犀有个接触机会的旁系们，统统被拒之门外。

    因此在场不过寥寥数人，以至于发色明艳的沈答在其中格外打眼。

    “哥！大姐你回来啦——”

    自认为与明恻关系不错，沈答见他们下车也不生疏，自顾自就招手想要迎上来，被身旁的姑姑拉了一把，虚空踏了两步没能走出去。

    明恻：“……”

    还是想灭口。

    深秋的海风阴冷刺骨，干燥冰凉的日光也挂上些潮湿空气。

    敏锐察觉到身边一瞬间的思绪变换，明犀站定后借着给他系围巾的动作，虎口轻轻蹭了蹭明恻的耳根无声抚慰。

    才刚刚下车，明恻露在外面的皮肤就有些泛凉意了。

    “容叔叔。”

    明恻先对上缓步走来的容慎修，还有些不自然的简短打个招呼后，就将场面交给了明犀。

    坚毅中有些消瘦的容慎修依然很有精气神，除了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些之外，看不出什么病痛摧残过的痕迹。

    二人都不是热切的性子，相处习惯也使得做不出千愁万绪的潸然，明犀只上前一步迎上去道：“外面风大，舅舅不用亲自过来等我们。”

    容慎修摆了摆手制止明犀的搀扶，表示他还不至于老得走不动道。

    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湿咸海风中，留下口是心非的冷硬话语：“哼、一走这么多年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今天是来接你的尸骨的！”

    “早知道你还活着，谁会来接你，就该让你自己游过去。”

    还有心情骂人，那就不算棘手，明犀拉过明恻的手给他暖，顺势跟上容慎修的脚步上船：“让舅舅担心这么久，是明犀做的不对。”

    随着容慎修过来的人不多，年长一些的明犀都认识，见三人走过来，让开中间的过道，也不敢过多纠缠，简单打个招呼就默默跟在身后走着。

    年轻一些的在明犀走之前还都是孩童，更多的印象也只来自于海市口耳相传，此时好奇又不敢太多明目张胆的探究，纷纷坠在最后充当背景板。

    “犀儿别听他的，你舅舅天天在家念叨你，昨天你说要过来，激动地半宿没睡。”

    方才拽沈答一把的姑姑，也就是容慎修结发多年的妻子沈定舒，是个温婉和煦的Omega太太，身上带着不经世事富足的平和。

    此时语调轻笑着拆穿刀子嘴豆腐心，不肯好好说话的丈夫，试图缓解两个强势的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得到明犀理解的回应后又转向明恻，忧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没看到什么病态才叹了口气念道：“小恻好端端的怎么家还被人闯进去了，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

    “劳烦太太挂心，多亏小犀来的及时，我没事。”

    自顾自走在侧前方的容慎修飘来不满的轻斥，打断沈定舒接下来的寒暄：“哪里是来得及时，我看分明就是你带回来的祸端，牵连了小恻。”

    听闻此言明恻眉头一皱，有冰冷的寒气条件反射溢了出来，哪怕是明犀的亲人，他也不愿意明犀被如此冷言冷语的责备。

    正要开口将此时揽过去，摘出其中明犀的原由，微凉的指尖就被身旁的明犀攥住。

    “舅舅说得对，的确是我的疏忽，没处理好牵连了哥哥。”

    明犀不顾齐齐跟在身后的容家众人，就这样在或明或暗传来的视线中，堂而皇之牢牢握着明恻的手在日光下招摇告宣。

    沈定舒愣了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明犀会这样直白的表现出来，唇瓣无声张合几次没能说出什么，有些埋怨丈夫太过冷硬的性子，一碰面就把场面搞得剑拔弩张。

    到了停靠点，沈定舒上前一步搀着容慎修走进廊桥，动作中余光扫过二人交叠的手没做出什么表示，在容慎修正要移开视线时，却看到明恻戴在手上的戒指。

    他自然再清楚不过那枚戒指的从属，这么多年明恻一直随身带着，容慎修早就见怪不怪。

    可那上面重现的结晶还是让他不免晃神。

    从小开始，明犀就表现得过分冷傲漠然。

    在明家老宅的环境中严格培养长大，非但没表现出抗拒，反而极好的适应其中，掌控权术，就像一个天生适合统治的上位者。

    亲缘浅薄，浮情寡欲，不过是一个稚童却早慧到使他恐惧。

    就连容慎修本人和明犀开始频繁接触，最初也只是因为jiejie的去世，而和明犀产生的‘合作关系’。

    最初他的确是震怒不赞同的，但他的反对有什么用呢，明犀本质还是那个冷眼漠视一切的人，仅有的一丝人气还是因为明恻而起，容慎修自认并不具备使明犀回头的能力。

    自惭之余也产生一种惊疑的震撼，她何时会因另一个人产生对抗的想法，坚定不移的笃信他人的奔赴，何时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决定了。

    那之后二人就产生一种不宣之于口的默契，容慎修不再干预明犀的生活，明犀也在稳步向好，在明恻身边时产生越来越多的鲜活情绪。

    说句不好听但无比精准概括的，那就是明犀开始像个人了。

    穿过封闭的廊桥，船上大厅等候着佣人迎接，从这里到岛上三十海里，以游轮的速度不过半小时，这段时间可以在船上休息。

    上了船容慎笳依旧没表现出多少情绪，只淡淡地看着明犀二人道：

    “你们的房间还是原来的位置没人动过，到家后一起吃个午饭，时间充裕的话，今天就留下住一晚再走。”

    说完吩咐一旁的管家半小时后提醒他，就径直上楼回了他的专属房间，给面面相觑的众人留下一个有些寂寥的背影。

    “犀儿和小恻路上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房间看看。”

    沈定舒让沈答带着小辈们去玩，船上各类设施齐全，不愁没地方打发时间，他们在明犀面前也不自在，礼貌道了声告辞就犹豫着相继散去。

    不多时大厅就只留下沈定舒，正在一脸歉意地陪着明犀二人边走边道：

    “别看你舅舅这个样子，他啊，一直留着你们的房间，不过这些年船上整改过不少，你们可以看看哪里不习惯的，尽管提出来让人再改就是，”

    “舅妈别担心，我知道舅舅是好意。”

    明犀熟练的按下七层的按钮，拒接了沈定舒继续往上送的动作：

    “我和哥哥来得晚了，还辛劳您在这种天气等外面，让管家给您煮碗茶暖暖身子，好好休息就是，我和哥哥下次再陪您聊天。”

    缓缓上升的电梯中，明犀掰过明恻有些沮丧别过去的脑袋，轻柔取下遮住下巴的围巾吻了吻：“不开心？”

    “没有。”

    明恻顺从的上前一步，下巴搭在明犀的肩头双手环抱，有些闷闷的：“只是不想小犀为了我被人责备。”

    “舅舅也不行？”

    “……谁也不行。”

    相邻的两间房间基本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格局难免随着整体的整改有些许变化，但看得出已经在尽量维持原貌。

    明犀随手将臂弯的围巾挂在门口衣帽架，先一步进屋的明恻已经将窗帘拉开，波光粼粼的的海面反射着阳光，瞬间布满一览无余的玻璃窗。

    游轮已经离岸，还处于缓缓加速的阶段，护航的两艘汽艇冲刺中破开平静的海面，留下两道白色气浪。

    大约是今天的阳光实在太亮，照射下视野中唯一跳跃的，只有丁达尔神光中的尘埃。

    又或许是平静的海面显得一切喧嚣都太遥远，明犀站在门前的阴影中，看着光耀中混同着日斑的明恻，锋芒毕露的男人与夺目的赤曙如此相衬。

    明犀忽然有些不愿意把他拉入这泥沼的世界。

    她决定再给明恻一次机会。

    “哥哥想不想出去走走？”

    “现在？”

    明恻疑惑的转过身，方才仿佛降临神祗的人一瞬回到人间，雕刻的面庞情意缱绻，虽不解但还是顺着明犀描绘：“去甲板吗？今天海上环境不错，应该能遇到海鸥。”

    “不，更远一些。”

    关于明犀的各种语气已经刻在明恻骨子里，但今天听起来实在有些陌生，明恻努力回忆着，一边没有犹豫的，走进那片笼罩明犀的阴影。

    “小犀有想去的地方？”

    但明恻从来都会认真回应明犀的每一个细节，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远一些就远一点，天犀现在不需要我也能运行，想去多久都可以。”

    明犀顺势握上他的手，一手揉搓抚摸他的脖颈，柔软有型的领口被揉开，露出些还未消退的吻痕，眼神有些幽暗：“或许会有些艰苦。”

    现在明恻听出来了，他抬眸含情的神色褪去，一颗心如坠冰窖冻地喘不过气，咬牙切齿执拗的要求明犀兑换诺言：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分开的。”

    对啊。

    那是我的哥哥，我与人间产生连结的一部分，怎能把他留在不可捉摸的世外。

    “我们一起去。”

    明犀顿了顿，真正发自灵魂愉悦的轻笑道：“给哥哥看看诺克斯的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