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犀

    人类擅长适应环境。

    四百年前cr－v255病毒降临，人类被迫进化，权利洗牌后东方联邦与海对岸的王室分庭抗礼……

    站在史书或许会觉惊天动地，但身处其中的人们，仅只是接受无法逆转的，在推搡中站稳脚跟活下去。

    无论是对个人、还是整个人类。

    海市气候很好，对于在全球气温下降十度的现今，一年九个月的晴天是很吸引人的宜居。

    温湿度适宜，无风少雨，临海通达，不出意外成为联邦公认的国际都市。

    对于勤勤恳恳的职员，这一点也是不会影响通勤效率的加分项。

    航班往来频繁，几百年的发展，飞行器已经成为主要交通工具。

    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时间抬头看尾迹，来来往往各界大佬，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但对于天犀大厦顶层庞大的助理部来说，这些每日航班列车往来，是老板花重金养什么的唯一原因。

    老板在找人。

    八年前明氏集巨变，时任家主与下一任继承人同时消失，明氏对此讳莫如深。

    所有人都紧紧盘算着明氏倒台，能为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明氏的内外空缺，该由谁来补，谁能挑起大梁。

    站出来的却是那个刚过十八岁，没有分化，过分俊逸、长身玉立的明氏私生子。

    这并不是明恻第一次站在人前，却是第一次展露锋利的野心，直指明氏权利中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恻手下用的人，几乎全部出自那位消失的前继承人，他继承前朝的鹰犬，出手狠辣，缔造当今的明氏帝王。

    明犀消失得干净，但她的人，还扎根散布在明氏内部，决定着明氏起伏。

    不过是换个主子。

    但没人敢因此小瞧明恻，谁都知道明犀桀骜、睚眦必报。没有她的授意，谁来也指使不动她的人。

    无论外界如何揣测，明氏大局已定，落在了这个一向被人忽视的私生子手里。

    明恻花了三年站稳脚跟，拿到明氏大权的第一时间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找到海市交通局与运输部，重金重利砸到现在，五年间，海市如今所有往来人员信息对于明氏完全透明，明氏顶层助理部，成为了海市说一不二的行动蛛网。

    第二件就是明氏现在的名字，他将明氏集团改名为天犀，将晦暗的心思明目张胆昭告天下。

    明犀——是一夕消失的明氏前继承人，明恻同父异母的alphameimei，海市望而项背的独断太女。

    消失八年，她的名字明晃晃的挂在海市第一集团，一如她消失前，张扬狠断，宛如阴影压抑着海市。

    他在找人这件事对于海市上流圈子已经不神秘，有心人紧随脚步，各界留意那个天犀集团对应的人，为站队讨好，也为讨好处。

    只是对明恻目的与否他们不敢细思，明家的伦理八卦只怕有命说没命回。

    八年前明氏一夜改天换地，对于他们就是天地震荡，父子、兄妹，是豪门血腥杀戮还是不伦违德苟合都不是他们能议论的，明恻的手段有多疯他们深有体会。

    在这件事，他听不得一点否认，无论是对那个消失八年的人，还是五年来毫无收获的助理部，稍有失言就是毁灭性的报复。

    ——

    海市最近风波不断，这是明恻上位八年来少有的热闹。

    海市临海新区有一块地，说起来源要追溯到四百多年前。

    世纪初的人们进入信息时代，对脑域有着现在人无法理解的热衷。

    随着2061年第一例人脑上传成功。

    全球沉浸在永生极乐的终极幻想，各地开始修建大型矩阵，作为未来脑域时代的外部服务器。

    接着就是一场全球灾难。突发暴雪，病毒降临，人类分化为abo六种性别。

    服务器污染报废，人类飞升的幻梦如同阳光下炫彩的气泡，被迫降飞扬的雪花轻轻戳破，一片狼藉。

    在地球安居一隅的享乐派一夕倒台，早已停滞的太空探索重新列为发展主流。

    现今2450年……

    第六次工业革命末……

    被迫进化的人类，带着未解的基因之谜，如迷茫探索的宇宙婴孩。

    惶恐不安、无知傲慢。

    步入太空时代。

    现在地球各处尽是高耸入云的太空电梯，目的地指向深空之外，成千上万的电梯云台以地球为圆心，组成一层泛着冷光的地球屏障。

    人们以云台为起点，始发站月球，一艘艘庞大的探索飞船接连出发，又停在一定距离形成新的云台，船员们在此安家，生活工作。

    宇航员们戏称这种太空云台为‘服务区’。

    真正的官方代号中，这些作为向外扩张的经停站，统一称为——【天基】。

    视线回到地面，这块搁置四百年的地皮，就是当初海市及周边整个东南临海区的服务器所在地。

    服务器在地下封存，建筑体依旧几乎完好如初，断电之后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地面上粗狂的野兽派建筑物冷硬沉默。

    矩阵建筑大多采用神秘静谧的未来风格建筑，柔和无棱角的外表是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海市充满攻击性的矩阵，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独具一格。

    据说最初的设想，是为致敬上世纪末一个短暂又独居生命力的国家。

    现在的人不关心历史。

    矩阵建成以后没能如愿使用，后接踵而至的又是混乱的进化期，这里便长久地搁置了下来，偶尔作为特殊历史遗址短暂开放。

    作为人类一段荒诞过去的见证者。

    近期搅动海市水面的正是这里。

    半年前一架私人飞行器悄然降落海市，明氏第一时间捕捉到动态，追溯中一路查到对岸王室，遭到联邦高层阻拦，就此收手。

    紧接着就是新区重新开发的消息，联邦总局亲自下场干预，负责人一列赫然是科学院的署名，而神秘的合作方，仅能查到是一家刚刚注册的药物公司。

    半年时间没有任何公告和发布会，一架架印着logo的专机低调降落又起飞，卸下成堆成堆的货物全部盖着不透光的帷布。

    上面是同样的醒目标识【Nox】。

    诺克斯，佩利王国传说的黑暗女神。

    联邦与王国不和，就在名称上也一向避讳，很少有人如此招摇地顶着王室的寓意与联邦政府合作。

    更证实了此事的不同凡响。

    半年过去，议论的声音渐熄，所有人都在等落锤之声，诺克斯和联邦的神秘往来，身处其中的海市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天犀大楼接待处一阵喧哗。

    “明恻！明恻呢！让那个小杂种出来！”

    西装凌乱神色焦躁不安的男人双目猩红，被安保围着进退不得，他原地慌张踱步大声呼喊着。

    没有任何身影出现，男人明显慌了神，他走到现在已经穷途末路，如果明恻不救他，明天，不，出了天犀的范围，或许就有一万种死法等着他。

    “明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帮你拿下城西！你不能过河拆桥！”

    男人鬼哭狼嚎，仿佛身后追着索命鬼：“明恻！明恻！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挣扎推搡着试图往里走，执着喊着的人，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穿着制服的安保拿着胶带飞跑过来，额上汗如滚珠，他顾不得擦拭，在混乱的画面中精准封上男人不断叫喊的嘴。

    冷着面的安保严格执行命令，把他扔出了天犀大楼，驱逐着他远离天犀范围。天犀从不考虑负面新闻这种低级打压，海市还没有出现过活腻歪的媒体。

    间或来往的男男女女视若无物，带着精致的冷漠与鄙夷。

    天犀体量大，脉络牵扯一座城毫不夸张，谁家生意出了事都能层层推到天犀头上，像这种人多了去。

    把他当成又一个来碰瓷的无能者。

    “唔唔……”

    挣扎的声音还在隐隐传来，队长已经在训斥将他放进来的队员，一脚一脚挨个踹过去。

    几名年轻的beta垂头丧气，低着头老老实实挨训。

    在天犀上班最忌讳的就是那位喜怒无常的老板，他们放了闹事的人进来，能留在这里不被开除已经是感恩戴德。

    末了，队长看着蔫吧的年轻人们越发烦躁，呵斥着：“还愣着干什么！一股味闻不到？还不去拿阻隔剂！让老板闻到，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那闯进来的男人是名alpha，推搡中泄露不少信息素，空气中都带着粘腻的燥意。

    这种时候，一群beta们也不敢说自己确实闻不到，队长这样就表示此时不再追究，饭碗保住了。

    谁也没提新风系统自带的阻隔剂，打起精神不放过大楼一个角落，还不忘抓一个alpha幸运儿帮他们闻，唯恐有残余的气息让老板不快。

    高耸入云的顶层死一样的寂静。

    “梁管来闹市安保已经轰出去了，赵家人就在长干路蹲着，可能要动手······”

    苏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忽视男人煞气未消的背影，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来之前赵澎来过消息，他们说会解决梁管给您一个交代，不过······想要回城西的祖宅。”

    明恻站在大玻璃窗前微垂着眼往下看，顶灯明亮，锋利高挺的鼻梁把一张雕塑般的面容一分为二，宛如王座执掌恐惧的帝王。

    三百多层的天犀大楼笼罩着云雾看不真切，他还是努力凭着想象保持好心情，压制下在血管里翻腾汹涌的杀意。

    一声带着气音的自语：“他们还认为，有资格提要求。”

    真有意思，明恻发自内心这些人胆大包天，对这场闹剧越发没耐心。

    明恻缓缓转过身，男人挺拔修长，过分冷璀的眉峰与寡淡的唇角浸染俊美的骨相，一双纤长美目半阖盖过瞳眸，泛着不可亵渎的冷意。

    苏项头埋得更低，收购城西是早就做好的预案，赵家手中的超导材料早已没了竞争力。

    天犀看上的是他们的工厂占地，以及工厂内的成品材料。

    天基计划基本完成，联邦开始向民间技术扩散，天犀想要吃这一杯羹，在海市建一个公司掌控的太空电梯。

    参与这场人类与太空的麦哲伦行动。

    赵家不堪一击就节节溃败，若是按照计划，现在赵家人头七都过了。

    而梁管是近两年投靠过来的北方暴发户，借着一股狠劲冲锋陷阵，算是一个功臣。

    然而就在收尾之时这人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给明恻送来一个女性alpha，苏项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到酒店时，酒店大楼已经被清空。

    明恻分化八年，发情期从来只用抑制剂渡过，哪怕药剂已经十分完善的如今也必然会留下隐患。

    于是被激得陷入热潮一发不可收拾，酒店大楼四周五百米被清空拉起警戒线，苏项远远就闻到救护车上已经昏死过去的alpha散发的雪松，心里一突。

    恐怕这次不是普通的热潮了。

    苏项也是alpha，这种情况根本无法靠近，还没走到警戒线就被大楼传来的寒霜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

    明家多出alpha，明恻是A级中的佼佼者，平时克制的好，一旦爆发起来没人能在其中不受影响，严重者精神力会被直接碾碎。

    大楼封锁整整一周，化为实质的寒霜信息素把周遭结了一层冰花，大楼冒着白雾般的丝丝寒气，一阵冷肃的风带着冰花作响。

    在场却没人有心情欣赏这场遗世独立的美景。

    明恻的房间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批批机器人在门外喷洒高浓度抑制药剂，效用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

    没人知道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直到第七天明恻主动走出来，双目赤红犹如困兽，身上斑驳浓重的血迹浸透衣物，神智依然不太清晰，警惕地环伺一周后终于昏死过去。

    苏项在他倒下的身躯看出难以言状的浩大孤寂，被明恻压抑了八年的寒霜寸寸蔓延，刹那间天地远去，与无端生长的霜雪赴死。

    从21岁开始，毫无头绪找一个人八年，就像凭空消失没有半点踪迹。

    他终于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