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曲 信任崩解

    方慧京选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看来是她常去的地方，因为店经理一见是她，二话不说就将我们带去贵宾间，还有专门的服务生招呼。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作东道，但这间店我没来过，当然还是由方慧京做主选菜，另外还点了几瓶清酒。我今天的确需要喝点小酒，不管拍戏风波也好，梁以默的狗屁回答也好，最主要的，我今天可是自投罗网，甘于成为蜘蛛女－方慧京的点心，跟她吃饭，不喝点酒我怕会疯掉。

    意料之中，两个乐团很生疏，半小时内说的不外乎是「能帮我递个酱油吗？」「谢谢。」之类。我和方慧京也没多大惊人表现，大多是彼此劝菜。好闷。

    但我显然小看男人混熟的功力，半小时后，他们已经约好要玩某一种电玩游戏，甚至如数家珍将以往玩过的电玩品评论足，个个笑得不亦乐乎，说得口沫横飞。还有如何猜出电玩里的哪些玩家是人妖，一个个抢着发言自己遇到人妖的可怕经歷，那是什么鬼东西？总而言之，不过一顿饭而已，他们已经熟到可以相约到彼此家中玩电动了。我完全插不上话，因为上网玩线上游戏不在我的兴趣之内，而且我都没见过哥在玩，不过他唸书时老是关在房中，这点让我匪夷所思。

    方慧京在我没注意时，不知不觉喝光了三瓶清酒，她招来服务生加点，我赶忙阻止：「京姐，别喝太多，意思到就好。」

    「才三瓶而已，我刚打拼的时候，洋酒就不知喝了多少瓶，哪像你们这么舒服，有上头的人在罩，我可是自己一个人闯出来的……」

    方慧京一张脸红得像苹果，我驱走服务生，让她别再喝下去。

    「沅星，这行不是你该走的路，趁年轻，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吧。」方慧京挤出正经，但我看得出她有些醉了。两个乐团在旁边谈笑风生，也根本没理会我们在说什么。

    我来到她身旁，吃力地将她扶起：「京姐，我带你去洗手间洗洗脸。」

    「好啊，我刚好想去……」

    我靠在门边，听着方慧京在厕所里呕吐，也感到自己肚里一阵翻搅，再听下去，我搞不好也被传染，非得抱马桶不可。大概十分鐘，她装没事般走了出来，不顾脸上还有妆，泼了不知多少水在脸上，漱口漱了无数次。

    「离开周育贤。」方慧京照着镜子补口红。

    我顿时茫然，虽然这间厕所专让贵宾使用，眼下无人，但我还是奇怪她是不是在跟我说话。见我没反应，方慧京转身面对着我又重复一次：「我说，离开周育贤。」

    「你要我辞职？」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方慧京一双红眼睛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我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我，但当面让人这么说，任何人听了应该心里都不舒服，「我不在意你喜不喜欢我，所以我没必要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像我，我不想让一个像我的人留在周育贤身边。」

    「京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经理对我而言可是叔叔，我当他是长辈来尊敬。如果你要误解我们之间的关係，那我没什么话可以解释。」我顿时觉得好笑，原来方慧京是这么看待我和老周的关係，所以她才对我如此？

    「你以为我在意的是你们的关係？我告诉你，就算你们来场老少恋，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所以别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的心思。」方慧京冷笑了几声，显然看透我的小脑袋里转的只有这种想法。

    我真被她搅糊涂了，她是喝醉了语无伦次吗？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还算数。只要你离开周育贤，聚星经纪永远有你的位置，我也可以保证绝不会像在星龙时期那样对待你，还会将自己所知一一教你。我对别人没这么大方你应该知道，但你不同，我能像师父那样带你，只要你肯，两年内我一定有办法让你成为艺人争相指名的名经纪人。这已经是我对一个人做出的最大保证，我希望你别挑战我的耐性，要不等哪一天你后悔了，我可没兴趣再收容你。」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重复这个话题，京姐也知道我不肯答应的理由。如果捧得红魔方四，京姐想招揽我，或许我会有自信跳槽到聚星发展，但现在哪有什么成绩。我真的不明白，像我这种等级的经纪人，你为什么非得要我跳槽不可？星龙多的是人才，你要挖角也不该挖的是我，除非你能告诉我原因。」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今天请吃这顿饭，是因为我替你解决了一些纷争，所以算是谢我，我才答应你这一次，不过没下次了。我希望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交集，你别再试图跟我攀交情，我跟你之间没什么话好说。」二度回绝她的挖角邀请，方慧京也难有好脸色，索性也将话说得冷酷绝情。

    「京姐，由始至终都是你主动来找我谈，我何曾求过你要去聚星发展。你三天两头对我说这种话，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你要挖角，是不是也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你要我去聚星恐怕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你千方百计想找经理麻烦，我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我有眼睛，我不傻，所以你说那些天花乱坠的保证，我也从没相信过。我今天请你吃这顿饭，的确带着心思想向你示好，希望往后我们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争执，两个乐团的竞争能光明正大。」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既然你拒绝，我也不会有损失。」说完，她迈步离开。

    一顿饭，我和方慧京打回原形，除了我知道她和老周之间的确有些事，我还是不了解这个不到四十岁，却彷彿提早迈入更年期的女人。看来今晚最大的收穫，就是两个乐团因为电玩相见恨晚。

    我坐在洗手间外附设的沙发上，这间店很懂得以客为尊，多装潢了小空间让女人能在此道人长短、补补妆容。因为我霸佔了唯一的沙发，接连几个使用的女人似乎瞧我碍眼，涂了口红就出去了。看来我剥夺她们间话家常的乐趣，不过我只是想醒一点酒气罢了。我突然想起方慧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三瓶清酒应该还不足以令她发酒疯，可见她是逮着机会对我说这些话。

    走出洗手间，魏旭齐在窄廊靠着墙壁发呆，见了我出来，迎前劈头就道：「你还好吧，你才喝几杯清酒，怎么会吐成这样？」

    「谁跟你说我吐了？」莫名其妙。

    「京姐啊，她说你抱着马桶吐，我在外头等你十分鐘了。」

    不会吧，连这个也要栽赃给我？

    「吐的人是她啦。她是怕名声一朝散，所以推到我头上。」

    「京姐的酒量一向不错，说你吐，我还比较相信。」

    算了，反正魔方四本来就小看我，争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恰好魏旭齐自投罗网，当着宇宙乐团的面，有些话不好直接询问，我岔了话题：「刚好我有些事要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以默的緋闻是怎么回事？」

    「他没告诉你？」

    「你觉得我跟他像是能对彼此说心事的人吗？」我没好脸。

    魏旭齐双眼转了转，看了我几眼，很谨慎地回答：「以默如果没说，我也不好替他说出来，总之緋闻这种事没多少件可以相信……」

    不错嘛，知道替朋友护航。

    「你们到底将我当成什么？为了这件事，我被经理开刷了一顿，他还等我回去交代清楚。不管真的假的，我只要他一个说法……」眼见几个女客人迎面走来，我当即闭嘴，等她们走了进去，才低声继续：「我会想尽办法灭火，只要他老实跟我说清楚，让我能向经理解释。就算是真的，说开了都有得商量，我这不算为难他吧。」

    「我们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做，但这件事闹开了，我们怕会没法收拾……你能不能再等几天，等这件緋闻淡了一些，我们一定会向你解释。」魏旭齐一脸为难。

    「这么说，你们都知道这件緋闻是怎么回事？我身为你们的经纪人，没想到你们却这么不信任我……」

    「你别乱想，我们真的很信任你，只是……」魏旭齐慌忙打断。

    「你别为难阿齐！」我和魏旭齐转头一瞧，梁以默僵着脸走来，「我想说自然会说，你不用在这里逼他说出来，总之你该做的就是灭火，我也不在意你信不信！」说完，他走进洗手间，连给我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魏旭齐尷尬地望着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我气冲冲地回座，才知道方慧京老早买单走了，留下宇宙乐团在此跟魔方四轻松谈笑，看来她连一次示好的机会也不给我。我这几天怎么这么楣，看来得去庙里拜拜不可。

    因为梁以默的緋闻，报章杂志终于有了我这个神秘的经纪人出现，不过只有简短的一句话，「魔方四的经纪人对此緋闻不作任何回应」，这句在报导作结尾。现在我站在老周的桌前，心虚地指着报导的这句话，表示自己的确已作出解释，不过老周似乎不接受。

    「那事实呢？」

    「呃……以默的解释……他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老周瞇眼望着我。

    「我问过他，他的确有明显表示，这件緋闻只是报导不实……」

    老周忍不住挑眉：「明显表示？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

    我暗着脸回答：「我相信他跟玫兰之间没有什么，不过有时候艺人的隐私，就算作为经纪人也不能刨根问究。」

    「你作为魔方四的经纪人，他们的隐私除了不能让大眾轻而易举知道，所有大小事你都该一清二楚。什么叫不能刨根问究，难道他们出了事，你只能从报章杂志知情，自己都不用花费精力去了解是不是？你以为我们只要负责灭火就好，不用理会艺人为什么出乱？这只是一件緋闻你都不能知道真相，天知道还有多少事他们背着你胡搞。我不过要求你多放心思在他们身上，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周忿忿然敲桌。

    「对魔方四，我自认下了很多心思……」听着老周责骂，我胸膛频频作跳。

    「不够！我不想听你跟我邀功为魔方四做到什么地步，那本来就是你该尽的责任，我只知道，你还是没能力带好一个艺人。我要的可不只是埋头苦干带着艺人露脸的经纪人，我要的是全方位，对任何事都游刃有馀的经纪人。如果只是带着艺人露脸就能当好一名经纪人，那我还栽培你们干什么，乾脆请一堆助理好了！」

    我急促地呼吸，委屈的酸涩又扺在喉咙。难道这就是方慧京说过的，只是做错一件小事，我之前花费的苦心就一朝全废？这就是她说的，周育贤做事的那一套？

    「你还站在这里？你是想等我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老周眼里透出火来。

    「我立刻去了解。」我嚥下委屈。

    走出办公室，公司的人带着一副不敢淌浑水的神色望着我，我低头走回自己位置上，收拾好包包打算离开。陈品安没说一句话，走近我身边，搂了搂我的肩膀安慰，朝我微微一笑，我明白安慰的话有时不需说出来，信任本来就该这么简单不是吗？一件緋闻让我彻底知道，和我共患难一年多的魔方四到现在还没完全相信我，也因为一件緋闻，老周对我的信赖就彻底瓦解，彷彿又重新开始审慎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