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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邑考提前1个小时就到了加油站旁等待着崇应彪。 北边冬季日短夜长,莫约五六点时天就黑了一大半,黑沉沉的空气从人头顶向下压,发着冷气的薄雾将远远处群山的轮廓遮掩得变得模糊,如水一般的月辉淡淡地笼罩着苍茫的一望无际的田野,过分的静寂之中只有几声犬吠。 伯邑考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待在出租屋里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可是他身体虽然停下来了,脑袋可怎么都停不下来,自从崇应彪离开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胸口里一直吊着一口气,他坐在单人床上望着昨夜被他临时封严的窗,心里却飘到了千里之外,就连姬发打电话向他汇报自己在香港玩得怎么样时他都只是敷衍了几句。 鉴于如此心神不宁的状况,他便开着车早早就出门了,昂贵的奔驰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显得无比突兀,寒风凛冽的呼啸着,刮起的沙尘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吓人的声音,车内烟雾笼罩着,洇湿了伯邑考沉沉的眉眼,目光落在荒芜的远处高地,他有些等不及,却只能等待,整个人魂都被男孩勾了去,不过又能跟谁说理去。 “哎……” 伯邑考把车停到了加油站旁,望着荒无人烟的田野,他叹了一口气。 如此凄凉之地,怎么会孕育出如此美丽的人儿呢? 而如此美丽的人儿,为什么会如此破碎灵魂呢? 现在这个人又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他们才认识一天,见了一面睡了一觉,他却放不下心来,而他又能为其做些什么呢? 伯邑考是最清楚他自己的,尚且还做不到像神话里那么高洁的圣人的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而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他很聪明,也善于利用自己的头脑,长久以来任何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而现在,当这个对象变成一个人时,他也依旧自信,只不过这种做法这并不道德罢了。 崇应彪…… 伯邑考闲来无事,一边抽着香烟一边在嘴巴里细细念叨起这个名字来。 今夜的乡间实在是太过于寂静与荒芜,路边零零散散的路灯根本照不亮漆黑的田野,可明明崇应彪一个人在这冗长的路上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次,他却依然忍不住担心起他来,毕竟没人愿意独自忍受孤独。 男人拉开车门下了车,车内却没有熄火一直开着热风,抽着香烟漫无目的地来回行走,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向他走来。 还是那件熟悉的皮衣,只不过听话地拉上了拉链,崇应彪远远地就朝他招手,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自己卷的土烟,烟雾缓缓向上飘,将他的面孔遮掩得更加虚幻。 “哥哥!”崇应彪撇着嘴笑,向伯邑考的方向招了招手。 伯邑考向前去迎他,他也快走了几步,走近了才发现,崇应彪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眼睛里却蒙着一层水雾。 这当真是有些尴尬的,崇应彪在心里默默想到。 其实他向来坚强的很,大事小事压在他肩膀上他却依旧苟延残喘地活,因为抱怨没有用所以他不抱怨,因为逃避没有尽头所以他不逃避,灵魂的过于僵硬让他的胸腔里毫无血rou生长的痕迹,可不知为什么,如今刺痛的冷风一吹在他的身上,远远看见伯邑考嘴里喷薄欲出的白色烟雾,仿佛是一团沸腾的新雪落在他心尖上,他薄薄的眼皮便泛起了红,眼眶也湿润了起来,似是有泪向外涌。 这世间纷纷扰扰的千分万秒,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此时跳得猛烈。 “应彪。”伯邑考也远远地呼喊起他的名字来,说完这话又顿了顿,然后又开口道。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男人走近了崇应彪,他语气克制,但又不由分说地牵上了男孩的手,两人都被冻得手掌冰冷发凉,可如今掌心相对却感觉有一团火在燃烧。 伯邑考的手是比崇应彪大些的,手指长手掌厚,轻轻松松就能将男孩的手背包裹住,五指穿过崇应彪的指缝然后紧紧勾起将他攥住,可这份不给予对方任何选择的亲密感却没有让崇应彪感到任何不快。 亲密接触果然是会上瘾的,崇应彪在心里想着,尤其还是和一个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帅哥亲密接触。 或许是因为他很少跟人十指相扣,或许是他天生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的动作有些紧张有些变扭,伯邑考身上的麦香味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肆无忌惮地霸占了他周围的空气,他忍不住转头望向月光下伯邑考盈盈的侧脸,正好与男人那双粹然的乌眼对上。 “你来的真早。”崇应彪没有回答伯邑考的问题,倒是反问起来他。 男人熄灭香烟,冬日夜晚实在太冷,他赶忙打开车门让崇应彪钻进去。 “我怕你来了看不见我。”伯邑考如实回答道,“你来得也早,我就当你想要提前见我喽。” 暧昧的话一说出口,崇应彪的脸就蹭得一红,明明cao都cao完了,结果他现在脸皮却又薄得不成样子,不过转念一想,和伯邑考相处就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来,毕竟跟普通人相比,两人进展的顺序与速度似乎也略有不同———别人都是先牵手再亲吻最后搞到床上,而他们却完全反了过来,现在搞搞纯情似乎也不足为过………崇应彪堂而皇之地为自己的心境找着借口,努力地保持着无关紧要的冷静与理智,根本没有意识到可能自己只是单纯地对伯邑考有一些说不出来感情罢了。 “对了!”崇应彪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拉开车门就想往外钻。 “之前的那只小黑狗,就是一直在我脚边转悠的那个,你最近有看到他吗?” 那条瘦瘦的小黑狗,伯邑考是有印象的,好像是有点坡脚,跑起来一晃一晃的,总是摇着尾巴在崇应彪的脚边转悠,这么说起来,确实有好久没看到了。 伯邑考摇了摇头:“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不用着急,我陪你一起去找。” “其实它经常这样。”崇应彪解释道,“毕竟是个流浪狗,时常见不到影的,只是现在太冷了,又没有多少食物,我就有点担心它。” 其实来见伯邑考之前,崇应彪已经在村子里转悠好几圈了,小黑狗陪伴了他好长时间,他不忍心就这么让它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可是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就是不见它的影子。 伯邑考将车灯开到最大,照亮了乡间的一小块儿范围,又从后备箱里翻出了好久不用的手电筒,跟在男孩身后一边四处呼唤着小黑一边帮他照亮前方的路,其实流浪久了的生物都善于将自己隐藏起来,若小黑自己不想出现,怕是崇应彪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可即使如此,他依旧仔仔细细地寻找起小黑狗的身影,他不想让男孩明亮的眼睛里夹杂一点失望的感情,甚至开始庆幸起自己一直没有把后备箱里的那个年久落灰的手电筒扔掉。 说来真是可笑,谁家小蜜会让自己的金主陪自己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岭找一只流浪狗啊…… 崇应彪越想越过意不去,最后干脆站着不迈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伯邑考。 明明是在北方出生长大的人儿,可即使常年寒风呼啸,崇应彪脸蛋儿上的肌肤依旧白皙水嫩,若是仔细去看甚至能看见那层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正因如此,那脆弱的皮肤一被冷到冻到就会泛起一层薄红,从脸颊之处一直蔓延到眼尾,仿佛是被春潮洗刷过那般,眼睛是湿漉漉的,翘而挺的鼻尖竟也是湿漉漉的,光影一转,伯邑考觉得他才是那个流浪的小狗。 “哥哥,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好,你不用陪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拽起伯邑考的手,将他往来的方向拉,“咱们别墨迹了,等明天白天我自己去找小黑就行,他习惯流浪了,估计也没什么大事。” 可伯邑考自己不想走,崇应彪也拽不动他。 “让我帮帮忙吧。”明明是一个请求的话语,从男人口中说出却含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小黑对你很重要。”所以自然而然对我也很重要。 伯邑考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安慰性地拍了拍崇应彪的后面,指腹的余温残存的继续在荒地里寻找开来。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伯邑考,再加上那些私心,便也没有阻止他。 “你说他会出事吗?小黑他挺可怜的,我不想让他出事……” 崇应彪问道,其实他觉得这个问题又蠢又幼稚,不过伯邑考对他总是那么温柔体贴,对待他就像对待小孩子那般,所以他想,无论多么愚蠢的问题伯邑考都会回答的。 或许有时他也想要别人的安慰,即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我觉得他很坚强,也懂得照顾自己。”伯邑考的声音轻轻传入崇应彪的耳中,温吞的气息里夹杂着生烟的味道犹如薄雾,“你又这么努力找他,我有预感,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预感?”崇应彪笑笑,“你还有预感?真有这种东西?逗小孩开心的吧。” “我父亲会算卦,闲着没事就爱算上几挂,我从小耳濡目染,或许也有点灵性吧。” 伯邑考说话吐字清楚,语速缓慢,一字一句从他嘴巴里说出就仿佛天上的流水流入人道凡骨,沁在崇应彪的心里,又仿佛是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雾,他快走几步跟上伯邑考的脚步,侧头望向男人,悸动到呼吸变得错乱。 “说得还真邪乎。”崇应彪评价道,“想不到你这种世家公子哥还会信这些。”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却觉得心里轻快了不少,就连脚步都变得飞快起来。 倒不是他觉得这话有多少可信度,毕竟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只不过因为这句话是从伯邑考的口中说出,自带一股儿麦香,就莫名其妙的让他安心。 “要是真的找不到小黑,能让你爹帮我算一卦吗,就跟封神演义里写的那样。” “当然了,可能没有那么准,不过任何一点帮助都是好的。” 伯邑考的轻笑声钻进了崇应彪的骨里,黑黑的夜里男孩看不太清那人的神色,寒风刺骨,他缩着脖子半张脸藏进皮衣的领子之中,顺势偷偷翘起嘴角,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向伯邑考的方向望去。 男人比他快走一步,一边提着那盏过于老旧的手电筒帮他照着前方的路,一边左左右右地来回望呼喊着小黑的名字,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勤勤恳恳的像是在做什么过于重要的金融工作一样。 “哥,你对谁都这样吗?我们明明没有认识多久。” 没人应该在意流浪狗,就像没人在意过他一样。 崇应彪一边走着一边将路边的石子踢起来,四处张望寻找着小黑的身影,被他擦得过于干净的皮鞋在乡间的泥土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其中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地方寻找一个流浪狗本就是格格不入的,一个是靠卖屁股而生伯邑考似乎摇了摇脑袋,夜太黑,崇应彪实在看不太清,不过下一秒男人的话语就清楚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只对我在乎的人这样。” ……… “搞什么啊……rou麻死了!” 崇应彪撇了撇嘴,恶狠狠地说道,可其实耳尖处都红得滴血,胸腔被一阵一阵酥酥麻麻所侵占了,滴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抓挠着,又轻又痒的。 他的大脑不经意间就被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所占据了,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念叨琢磨着。 究竟谁是你真正在乎的人呢? 该不会我也是其中一个吧?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海浪潮汐一般涨起又退去,恍惚了半响,突然发现伯邑考转过头来望向他自己,没有继续说话,可是整个人都带着笑,半眯着的眼眸弯了又弯,让崇应彪不经想要靠近一点。 伯邑考修长的手指微曲着,帮他把皮衣的领子向上立了立,让冷风被阻挡在了外面,钻不进他的衣服里。 崇应彪感觉自己像个鸵鸟一样缩了缩脖子。 “土死了……” 他轻轻嘟囔了一声,为了掩饰住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脸蛋儿快走了几步。 两人就这么在寒风里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找着小黑狗,时间过得太久,崇应彪感觉自己的鼻子都快冻掉了,脑袋晕乎乎的,十根手指即使插在口袋了也僵得无法弯曲,可一望向伯邑考,却发现那个男人依旧勤勤恳恳地找着那个没有人在意的流浪狗。 不过伯邑考很快就发现了男孩的不对劲,他赶忙停下自己的脚步,叫住了迷迷糊糊的崇应彪。 “天太冷了,咱们先回去,明天我正好也去村里,再去找一圈,肯定能找到的。” 伯邑考牵上崇应彪的手,用掌心的温度替他暖了暖。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崇应彪才是那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可是基因里却仿佛没有任何抗寒因子一样,寒气一逼就不舒服了。可在认识伯邑考之前,他是从来不会展现出一点软弱的,他是那万年冻土冰雪做的人,有着带着刺的外壳,远远流离于世间之外,不得靠近,不得流露真情,本是不会被任何人打动的,可是伯邑考的出现却毫无预兆地扰乱了他的灵魂,在这昏暗的灯光也照不亮的黑夜里,他仿佛是一个新生的小兽,头一次对陌生人露出柔软的肚皮来。 “没事的,早就习惯了,还可以坚持一下。” 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往伯邑考的方向缩了缩身子,西边来的男人身上总归比他暖些。 “应彪,身体重要,我答应你明天一定会去找小黑的。” 伯邑考拉着崇应彪往车的方向走,而男孩却也自愿接受着他强势的举动,若是在以往,有个人这么“爱管闲事”“爱瞎cao心”,他早就翻了个白眼破口大骂了,明明最讨厌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可是一碰到伯邑考,这所有的一切就都颠倒了。 于是他没有再反抗,乖乖地跟着伯邑考上了车,一开车门里面暖乎乎的热气就扑面而来,这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伯邑考竟然都没有熄火,热风也一直开着。 崇应彪吞了吞口水,但却没有多问,哥哥对他真的很好,好到他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感觉胸腔处被一团火所填满了,又在灵魂之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哥哥,谢谢你。”他认真地开口说道,不过下一秒钟却又变化了一副模样,缓缓翘起一边的嘴角。 “今晚你怎么cao都可以,没骗你,随便你玩。” “别说大话了,回去先冲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我给你下点面条吃。” 奔驰车缓缓地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之上,崇应彪靠在车窗上向外看。 可怜的小黑,你什么时候也能温暖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