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黛玉初闻禁曲,宝钗试露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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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黛玉也不知怎得,又是半夜未眠,至深力尽神乏才堪堪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早已是日上梢头。 黛玉弥弥睁开眼,只觉喉咙间如同火炼一般,原来是梦里出了一身香汗,发丝黏在脸颊上,连小衣都浸湿了。 紫娟进来见时吃了一惊,又心疼又自责地说道:“早先见着姑娘睡得熟,没忍心叫醒,却不知这样反是伤了身子的。” 黛玉擦了身子,又换了衣裳,备好的香茗漱净了口,仿佛才缓过神来,却不回紫娟的话,犹自思量着昨夜那个似是而非的梦,还有那个看不真切的女子。 紫娟见黛玉出神,不知她又是为何事伤神,惹得半夜未眠,自顾着急却不知如何去劝。 此时,恰雪雁进来,传声道:“姑娘,琏二爷传了话,约你去留香园,说要淘了本妙趣的书给姑娘看。” 留香园正是贾琏赠黛玉的那处小花园,名字也是黛玉取的,并拿来做姐妹们共用,素日里迎春等人偶也会独自去赏玩。 林meimei何等聪慧之人,听得“妙趣”二字,心里便是明白了几分,小姑娘兀自轻咬着唇儿,琏哥哥只怕没安着好心,可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他拿着耗,觉得自己怯了他? 黛玉心思流转,刚刚梦里的奇闻也撇到一边,拿定主意后,便也没让紫娟等人跟着,自去“单刀赴会”。 入了留香园,遥遥望见了贾琏正站在一树下,一身便服,右手持书卷,左臂后掖,好一幅读书人的模样。 只是黛玉近前一看,瞥到了那书页里的插画儿,心里暗自啐了一口。 贾琏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黛玉,开口道:“林meimei来了,” 黛玉强自昂着头,只是脸颊生红,怎么也显不出硬气:“呸,琏哥哥看这等秽书,还要拉着meimei,小心我告到母亲那里去。” 贾琏笑笑,只觉林黛玉的心思果是与前世不同,若是贾敏不在,她告状的对象自然是贾母了,果然母亲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贾琏又想到了香菱,将封氏寻来果然再正确不过了。 贾琏心道:“只是敏姑姑都让我cao弄地直叫亲亲相公了,怕是meimei你告了也没用。” “林meimei可莫要倒打一耙,女儿家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些心思也是正常的,况且日后总是要知道的,我是替姑姑为meimei传授这书里的学问,我手里的可是更全些,难道meimei不好奇吗?” 贾琏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手里拿的不是2而是圣人文章一般。 黛玉杏目转了转,望了望贾琏,现明白对方不是存着“要挟”自己的心思,便挪了挪身子,靠着贾琏一侧,两人一道细细翻阅了起来。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 不愧是古人的性启蒙读物,其中细节端得是深入到位,只须言片语便将男女之事刻画透彻,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俏脸绯红,只觉身子都热了几分,贾琏侧目看着林黛玉红润的脸蛋,如此之近,连对方轻颤的睫毛都是一清二楚,包括那含着晨露般的眸子里滴出来的泪珠。 贾琏一愣,原是黛玉注意到了他偷看的目光,只以为对方果然是存了捉弄自己的心思,原以为是些懵懂的男女之事,没想到竟会这么……这么艳俗! 黛玉羞愤之下,泪水又决了堤,贾琏慌忙撇了书,认错式地哄了半天却不见效果。 “好meimei,我原先都说了,这等事本也没什么,便是你们眼里的宝jiejie也是会看这些杂书的,只是个女儿家自己的了解罢了。” 黛玉抬起头,半信半疑,凝噎着说道:“琏哥哥胡绉什么,先不说宝jiejie向来是个端庄的,便是她看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贾琏心下一松,黛玉好歹止住了泪,这话倒真不是他胡诌的,原书里,宝钗劝黛玉不要看《西厢记》那些杂书,其实自己却是看过的,贾琏正思索着要怎么和黛玉解释,冷不防听见一声音: “琏哥哥是怎么的林丫头了,怎么还提到我了?” 两人一乍,转身看去,正是宝钗带着莺儿走到跟前来,两人刚刚一个劝一个哭,全然没注意到来了人。 “可不是我先说的嘴,宝jiejie问琏哥哥就是了。”黛玉见来了人,想起两人刚刚行径,有种被“捉jian”的羞愧,便装作负气的模样离了去,走时还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那书,书卷便哗啦一声被踢进了灌木丛里。 贾琏心里一笑,小丫头还算仗义,虽然卖了自己,总算顺便解决了赃物,这么一来解释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刚刚我是劝林meimei多像宝meimei般大气些,少些敏感心思,这样心情才得好。” 宝钗听了微微一笑,道:“哪有这么劝人的,林meimei本就是不耐和人比较的,琏哥哥还这么说,不是存心气她么?” 贾琏一拍额头,做恍然状,苦笑道:“是了,难怪林meimei这般生气,回去指不定怎么和姑姑告状呢。” 宝钗又道:“琏哥哥就是不了解林meimei的心思了,她只会恼你,冷着你,却又只让你知道她不高兴,可不会满屋子和人说嘴生着琏哥哥的气。” 贾琏一奇,不由得看了眼宝钗,不知是女孩的心思透彻,还是宝钗看人的本是了得,这番评价可谓丝毫不差,前世林黛玉和贾宝玉闹别扭用的法子就是这一类的。 “宝meimei是来园子顽的?”贾琏转移话题问道。 宝钗不以为意,大方答道:“我是来寻琏哥哥的,母亲求着二太太寻人消了我入宫的名册儿,二太太也应了,只是白费了琏哥哥之前的打点了,宝钗给哥哥道个歉。” 贾琏颇有深意地望了眼宝钗,随后道:“这不值当什么,只是姨妈当真是想好了?府里有老祖宗在,有些事情二太太不见得就是能做主的。” 薛姨妈此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再联想到王夫人的态度,薛宝钗和贾宝玉的联姻关系几乎一猜便知,更何况前些日子里府里又莫名流出的“金玉良缘”一说,钗为金,宝玉名中带玉,贾琏没想到的是宝二爷没了通灵宝玉,这一出仍然是流了出来。 宝钗洒然一笑,轻声道:“金玉良缘呢,琏哥哥怎么这些事就看得这么透彻,偏偏看不懂玉儿呢?” 宝钗说这话心里却是有些莫名心思,她眼里心思了得的琏二哥对着林黛玉束手无策,在自己面前却总是成竹在胸,相比较贾宝玉,她只觉得隐隐贾琏有知己之感,可是为何心里对林丫头有些艳羡呢,是嫉妒么? 宝钗顿了顿,又笑着说道:“琏哥哥可知这金玉良缘其实不是没由来的,不过却不是说宝玉。” 贾琏一滞,随即明白了对方要说的话,莺儿此时已经退到远处,薛宝钗素来驭下有矩,丫鬟不会听主子们的谈话。 只见薛宝钗自己解开襦裙的排扣,不经意间显露些许白嫩,待取出那块金锁,红着脸递给了贾琏。 贾琏果然和料想的一样。是块纯金的金锁,炸的金灿灿的,錾在同样金制的项圈上,倒也好看。 若是如此,也不过是件较大的金首饰罢了。奇就奇在璎珞上面的八个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不须说,与贾琏夺来挂在胸前的通灵宝玉正是一对。 宝钗微微垂着头,小声说道:“这也是个癞头和尚送的,说必须要錾在金器上,将来是要和玉配的。” 贾琏只看了几眼,便还了金锁给宝钗,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宝钗这番大胆到几乎表白的心思让贾琏有些措手不及,同为第一金钗的黛玉让贾琏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稍有苗头,但仍不敢稍有逾越,没想到没怎么理会的宝钗却是主动送上门来。 两人的气氛先是陷入暧昧,再僵持,贾琏沉吟了阵,寻回了之前的思路,开口道:“金玉良缘之事,老祖宗没有出声,只是顾着二太太和姨妈的面子,真到了那地步,却不见得可行。” 素来大方的薛宝钗此时也只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又听贾琏说道:“宝meimei有着不弱男儿的才情和心思,金玉良缘不是唯一振兴和延续薛家的方法,只须再等我一阵就好。” 贾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轻飘飘的,落在宝钗耳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宝钗又恢复了明亮的模样,笑了笑,道:“我听说,琏哥哥是要将西府的爵位升到世袭侯爵的?” 贾琏点点头,侯爵一正妻两平妻,薛家长女自然不能为妾,宝钗也是有着自己的傲气的。 两人都未承诺什么,但是似又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宝钗终是含羞离去,贾琏心里亦更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