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我时很远 没到过滇西的人，没道理凭借自己的臆想妄加揣测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自然的端庄与野性并存。在聂明玦的认知里，糟糕的过往给这里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雾气。他想象中的滇西宛如上世纪的黑白默片，只有浓密的丛林守卫在这里沉默地生长。 只有实地考察才知道，高原之上，天与地的距离被无限拉进，仿佛唾手可得。绚丽的色彩被极尽夸张的放大，蓝天与白云呈现出一种反差式的色彩美感，与远方滴翠的山峦交相辉映。 景色虽美，但是北方人聂明玦并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不消一会儿只觉得身上黏黏糊糊，像是搓澡没搓干净那样不爽利。空气中饱和的水汽使人感到憋闷，他还是喜欢北方那种火辣辣的干燥的夏天，喜欢那种直爽的天气。这是北方人性格里就带来的直爽。 相较于聂明玦的苦不堪言，蓝曦臣则要好很多。他自幼在姑苏长大，与南方难捱的梅雨天纠缠了二十几年，磨出了一副不可多得的好性子。他眼下正躲在一只配色廉价的摆摊大伞下，小口嘬一根快要融化的老冰棍儿，嘬完一根，趁着没人跑出大院又买了一根。 聂明玦感觉自己额头后背蒙了一层汗，用纸巾擦却偏偏擦不出水。他背着手在太阳底下站成了一尊雕塑，一边思考着过会儿见了金光善该如何与他交涉，一边分神记挂着弟弟聂怀桑。 聂怀桑不是盏省油的灯，成年之后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天高任鸟飞，硬要满世界乱窜。现在正跟着魏无羡当背包客穷游丽江，打卡完成后现代文艺青年应该完成的三十件事。 蓝曦臣知道聂明玦拒绝一切糖分超标的食物，于是很贴心的给他递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并且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金光善的航班延误了，明天中午才能赶到滇西。 聂明玦与他对视一眼，其中意味两人不约而同领会。金氏富得流油都能买下自己的私人飞机，无非就是金光善不想来，拖延时间罢了。 —— 稍稍早些的时候，枪声驱散黑暗迎来黎明。温旭在他的赌场里杀死了一名赌徒，看他鲜血迸了一地仍不解气，一连补了七八枪，把人打成了筛子。血像喷泉一样涓涓流出，沿着贴金的地板凹槽向四周蔓延，慢慢地汇成了一片血泊。 赌桌旁的兔女郎荷官大概还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前一秒还在笑语融融推着筹码，后一秒吓得坐在地上，妩媚全无，连哭都不会。 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温家人不好招惹，有人把他们形容成发疯的鬣狗，凶狠恶绝。很少有人见过鬣狗发疯是什么样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很少有活着的人见过。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保持沉默，冷眼看着地上那个倒霉的家伙变得冰凉僵硬。有胆小的想要悄悄离开，却被门口戒备的枪挡了回去。温旭踩着自己老虎皮的宝座仍在喋喋不休的唾骂，金光瑶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像是雨后的蘑菇，像是幽灵，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候。 温旭的气差不多已经消了，正喘息着平复余怒。金光瑶经过时扶起了那位娇小妩媚的兔女郎，顺带抽走了她胸前的方巾，随手一抛盖在那个倒霉蛋脸上。 温旭看到他时向他点头致意，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周围人清场。人群鱼贯而出，金光瑶招来几个人清理掉地上的痕迹，随后立在温旭身旁三步远处，安静地看他抛玩筹码。 温旭没接住，墨绿的筹码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问道：“很要紧的事吗？” 金光瑶没说话，端着一张漂亮的笑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旭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挫败感。他叹了口气把枪抽出来用力拍在桌子上，抬眼看着金光瑶，目光灼灼。 金光瑶这才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交给他。 温旭接过信一目十行，一边看一边说道：“没谁招惹他，他自己上来挑衅找事，散烟散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鼻子骂老子。” “那是他路走窄了。”金光瑶温和道。 温旭松了一口气，转而说道：“不就是去接几个人，至于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金光瑶，你来说说，我爹这是什么意思？” “温先生的意思就是纸面上的意思。”金光瑶保持微笑。 “你还真是当狗当上瘾了，”温旭惊奇道，“如果你不在我爹手底下，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我这里来。” “您并不缺宠物。”金光瑶礼貌地拒绝道。 “对，我不缺。”温旭道。他看金光瑶像是狗熊看蜂蜜看得心痒痒，想要吃一口又怕被蛰的满嘴是泡。他不像他那个耽溺于声色的弟弟一样只知道女人大腿的妙处，但是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是待价而沽的瓷器，让人期待他摔成碎片的样子。 “现在原木和翡翠也归我了，温家的产业我占三温晁占二，剩下的一半还在父亲手里。你说父亲这是不是，要把温家全部交给我？”温旭越说越兴奋。 金光瑶答非所问：“那您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会把人带到。” 金光瑶离开的时候，温旭仍兀自深陷于未来美好的幻想中。他看见了钞票和跑车，堆满钞票的房间里是他饲养的宠物，乖巧听话，带着定制的银项圈，向他摇尾乞怜。 —— “明玦兄，你瞧谁来了。”蓝曦臣一溜小跑进值班室，轻轻叩了叩门，“人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聂明玦合上电脑走出房间，大堂里站了四五个人。蓝曦臣一一指给他，相互寒暄一番。金光善带着他的侄子金子勋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常萍和晓星尘。明眼可见金光善不想趟这趟浑水，这才带了个侄子来以便甩锅。金子勋是个典型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脑子里的二斤草料一半想着女人一半想着金子，被他的好大伯甩手买了还兴高采烈地帮着点票子。 此番聂明玦与蓝曦臣借金家的翡翠打入温氏内部，晓星尘借常家的原木在后方支援。温家在金三角盘踞多年根深蒂固蔓草难除，为了这场潜入，他们谋划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聂明玦的父亲第二次抓住了温若寒，押送他引渡回国的船上搭载了六百公斤重的“太阳雨”与“太阳云”。“太阳”系列是温若寒犯下的沉重罪孽，本应于他一同接受法律的制裁，却没想到，船在中途爆炸了。聂明玦的父亲死在了那场爆炸里，蓝曦臣的父亲拼死只带回了聂父的尸首，并在不久之后死于肺栓塞。温若寒带着他的“太阳”又一次逃之夭夭，甚至耀武扬威的打捞了几位官兵的尸体，挂在暗网上高价竞拍。 温若寒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