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觥筹交错
戏剧学院一星期后发来了录取的邮件,即便是信心十足,乔玉点开邮件前还是特别紧张,摁下左键时紧紧闭上双眼。 “通过啦!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 凯琳娜第一个欢呼,rou呼呼的手掌在餐桌上不停拍打,艾芙站在最后面也眯着眼睛,直到凯琳娜的欢呼才睁开眼睛阅读邮件:“谢天谢地,你的努力得到回报了。” 毕业旅行定在夏威夷,女孩们雀跃着收拾整整五个大行李箱,一身靓装立刻出发到机场。或许是好事相逢,夏日应当格外繁忙的机场清散不少,很快几人便坐上航班飞向海岛。 凯琳娜上飞机前便十分兴奋,落座也是最快没电的,没聊几句就开始打哈欠,拉下眼罩倒头就睡。乔玉不好打扰正在看书的艾芙,向空乘要来一件毯子,盖在腿上,靠在位置上发呆。 “还在想卢卡的事?” 艾芙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个激灵,艾芙合上书,在昏暗的顶灯下望着她:“你似乎心事很重。” “可能是有点飞行综合征,有点晕晕的。” “我以为你会想倾诉,因为你刚才一直在等凯琳娜闭嘴。” “嘿,别这么刻薄。” 乔玉坐直了看她,艾芙已经翻开自己的小说,却没有再翻开下一页,而是合上书平放在腿上:“你注意力一直很分散,感到不自在的时候会咬指甲,很像我哥之前研究的典型案例。你们东方人都喜欢搞神秘吗?” “没有搞神秘,不要再对亚洲人抱有奇怪的刻板印象了。” “可你真的咬指甲。” 乔玉下意识看了看拇指,指甲外侧竖起几根小刺,暗莹莹一点光,大概是刚才沾上的唾液。 “有时真怀疑你学的是哲学还是神学。” “你可以用个童话故事代指。” 凯琳娜醒来时还没有落地,艾芙还在看浪漫小说,乔玉窝在座椅里睡得正香,黑色耳机线挂在耳朵上摇摇欲坠,酣战之中的科幻音效也没能吵醒她。 凯琳娜看了眼手机:“怎么还没落地?” “进场高峰,正在排队落停。” 凯琳娜点点头,从包里翻出一袋蛋白棒慢慢啃,浓密的眉毛像两条毛毛虫一样皱着。艾芙一直不能理解凯琳娜对纤细的执念,一阵一阵突如其来的羞耻感胀满她的灵魂,学着她的样子吃绿色蔬菜,狐疑地打量她从未粗壮的腰围。 “你今天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是吗?”凯琳娜面容立刻浮现出喜色,立刻提起裙子一角殷切递到艾芙面前,“你瞧这颜色多正,贴身穿也很舒服。” 艾芙认真感受布料的纹理,颇为正式地点点头:“你眼光真好。” “这是我mama买给我的,希望我多拍点照片给她看。” 或许是先前的谈心还有柔嫩的心境残留,艾芙压低声音亲切地同凯琳娜谈话,她心中生出的愧疚姗姗来迟,凯琳娜从未真正计较过她的牙尖嘴利,但同时每一次伤心又如此清晰浮现在眼前,犹如湖上幽魂。 “谢谢你。” “嗯?你说什么?”凯琳娜没听清,将视线从手机照片转移到艾芙脸上,停下滔滔不绝的嘴唇,瞳孔上颤动的慌张仿佛叶尖欲坠的晨露,“抱歉我没听见。” “谢谢你和我一起来旅行。” 凯琳娜的脸庞红润起来,即使是机舱冷淡的白色顶光下也宛如夏日晚霞一般灿灿又烂烂,她涂了一点口红,此时也正相得益彰。 “不客气,我也很希望和你一起毕业。” 艾芙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谈话,总算在口干舌燥的时候听见落地的广播,吱吱哇哇几乎听不清乘务长女士的声音。机舱里囤积的一点凉气立刻被抵消,乔玉拼命展示小臂上突起的鸡皮疙瘩,凯琳娜有声有色配合着抱怨这个鬼天气。 “两位小姐,”艾芙站在传输带上,摇了摇手里的喷雾,“我希望出机场之后,不要有人跟我说皮肤被晒伤了。” 抵达的第一个晚上应当先酣畅淋漓吃顿大餐,凯琳娜提前做好了攻略,在沙滩西面有家据说很正宗的西班牙烤rou,兴奋地换好衣服之后就看见乔玉浑身通红躺在沙发上。 “呃,你还好吗?”乔玉烧得像个热水袋,凯琳娜还没把手贴上她的身体就感受到一股热气,但她照顾人的经验也不太多,先找了瓶饮用水拧开,“你需要打个盹吗?” “没事,没事,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乔玉在凯琳娜充满怀疑的目光里坐直,又站起来,扶着墙慢慢挪到行李箱面前,又慢慢蹲下,扶着行李箱没了动作。 艾芙刚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这副怪景象——他的两个好朋友,一个跪在沙发边,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另一个低着头蹲在行李箱旁边,感觉马上就要摔倒了:“你们在进行什么召唤仪式吗?” “乔好像有点发烧,但……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像个生锈机器人似的走过去,接着就蹲下了。” “她带药了吧,亚洲女性都瘦瘦小小的,爱生病也正常吗?”浴巾裹得有些紧,艾芙单膝跪在地毯上,拉开行李箱翻翻找找挑出来一个塑胶透明包,能看到止咳糖浆和布洛芬,“应该是这个。” “别发呆了,帮忙把她挪床上啊。” “这场景真诡异,我说真的,”凯琳娜抓起乔玉的手腕,找不到地方用力,“很像忌日快乐但是豪斯医生特别版。” “你真是个天才。”艾芙开始四处找手机,打电话给mama,“嘿,卡伦,我很好,没有被绑架,我是想问问上次发烧你给我吃的是布洛芬还是泰诺什么的,亚洲人能吃吗?” “你mama真好,但真的有点太担心了......”凯琳娜很小声吐槽道,艾芙朝她翻了个白眼,又接着尖叫起来:“我也没有出车祸!我朋友有点发热而已!” 乔玉再睁眼时,整个房间都黑漆漆的,她凭着感觉勉强坐起身,摸索着坐到床边,发了一会儿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是天黑了,她还没有瞎。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身体还是又酸又痛,好像在她昏睡的时候被扔进雪克杯摇了一晚上。 她有点害怕,重新将脚缩进被子里,包住自己,只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来摸去,最终被突然亮起的壁灯刺痛眼睛。厚重的簇绒地毯此时展现出雍容的花纹,乔玉也十分信任地踩上去,一点点探索花了好几百美金预定的套房。 凯琳娜和艾芙都不在,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卢卡没有在门口等太久,在女生家门口蹲守整夜实在像变态杀人狂,还是先回家吃了两盘蜜rou格子派,再立刻钻进自己的房间。 罗伊正在楼下看电视,最近正在播她很喜欢的浪漫都市剧,在房间里犹豫许久之后他还是选择到客厅,像只做错事的小狗似的,安静但重重躺在罗伊的腿上。罗伊没有将目光转到她的帅气儿子身上,只使用手指轻轻梳理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我没成功。” “取得她的道歉吗?” “不,我认为我是想见她一面。” “说实在话,卢卡,晚上去敲女生的家门并不礼貌,”罗伊想起些旧事,有些不合时宜地乐出声,拍拍卢卡的后背,捏了一块曲奇饼干,“至少要带份礼物,不能光靠你这张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