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火石（5）
第十二章：火石（5） Chapter 12: Feuerstein 白色的高楼在夜幕中蒙上一层深蓝色，晚间的学院谈不上寂静，学生们聚集在学院各处，夜不归宿。这是开学前最后的狂欢，为了承受接下来的半年的凄风苦雨，他们需要发泄。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在空中廊桥上悄悄闪过，他是从学院的后方潜入内部的，趁无人发现的时候悄悄进入了长廊尽头的房间。 沉重的金门开了又关，无声无息。 黑影松懈下来，摘下斗篷，随手点亮了桌台上的汽灯。 室内亮起的一瞬间，黑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只因桌前坐正端坐着一个人，在灯光点亮的一瞬间和黑影四目相对，似乎在此等待已久。 “天啊！你坐在这里是要吓死谁？”黑影吓得连连抚摸胸口。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晚上。”坐在桌后的人站了起来，他是一个高大的老人，发须皆白，一身白色魔法师长袍，袖口被暗金色的护腕收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如龙脊。 老人脸上露出笑意，但语气实在称不上和善：“院长。” 火石学院的院长，路温，正满面尴尬地站在桌前，像一位等待受训的学生，而即将训斥他的“老师”，正是替他承担了新生测评职责的诺门。 “你在学院最忙的时候找借口溜出去，把事情全部推给我，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诺门皮笑rou不笑。 “也不算找借口，我确实去南方和新生的幼龙们生活了几天，春天正是阿那冈的破壳期。”路温满脸诚恳，“再说了，孩子们都更喜欢你，让你去主持新生测评，正好可以中和一下克拉伯龙的威严嘛……学生总不至于被我们的部长吓哭，我们因为入学测评已经被家长们投诉过好几次了。” 诺门回想了一下往年的惨状，不得不承认，“今年确实没有吓哭的。” “感觉怎么样？”路温抽出抄在袖子里的手，手指随意往旁边一划，凭空而生的火苗窜进壁炉里，噼里啪啦地跃动着，室内明亮了几分。 “你是指什么？” “伊冯呀。为了见到她，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专门找格蕾丝为我搭上圣梅西亚的线，让她帮我劝说国王。结果她前年拒绝了国王的宫宴，去年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路温说着说着有点激动，又有点委屈，“她爸爸mama原本还不答应呢，我劝说了好久，我差点以为她不来了，最后还是伊冯自己主动争取的。” “‘爸爸mama’？我记错了什么吗？”诺门眨眨眼，“我怎么记得雷温莱斯的报告里说她是孤儿，被黑龙王带在身边。” “哎，那不就是爸爸mama吗？”路温摆了摆手，“她爸爸……就是之前那个踹翻了你的收藏架的那个。” 一提到收藏架，诺门的表情隐隐变得有些僵硬，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代理人？你是说代理人是伊冯的父亲？这未免太荒谬了……”诺门扶额。 “这不是我说的！”路温赶紧投降，“是他自己说的，‘你要是敢让我的女儿受一丝委屈，我这个老父亲就跟你拼了’！” 他装出殊死搏斗的样子，慈父形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可惜如此生动的精彩表演并没有博得老人的掌声。诺门若有所思，“那她的母亲……” “黑龙王自然责无旁贷……” “哦天哪，这真是……”诺门扶住额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完美的一家人。” “所以她怎么样？神降之黑龙的‘女儿’，应当是十分惊才绝艳的。”路温把炉上温过的热茶倒出来，递到诺门面前。 诺门接过茶碗，在潮湿的水汽中嗅着茶香，不由眯起眼。 “她在测评上表现得很正常，作为她那个年纪的魔法师来说的确很强，但是并没有很让人惊喜的地方。用你们藏地的话来说，她或许在‘扮猪吃老虎’。” “哦？她只念了些元素咒文？”路温不由微笑。 “的确，覆盖面倒是很广，所有的元素魔法都涉及到了。” “就考了咒文吗？怎么不现场展示一下，好让你们大开眼界？” “她的龙音很重，几乎让人无法分别她和真正的龙音的区别，而且她不需要任何二级咒文辅助，共鸣能达到这个程度，让她现场演示不是浪费时间吗？” “那还不足以说明小姑娘的厉害吗？”路温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他端着茶，盯着炉火，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人类永远无法发出真正的龙音’。” “这句话在您口中说实在过谦了。”诺门打趣道。 “哈，我吗？”路温促笑一声，“我差得远了。她应该是会高阶魔法的，我们都亲眼目睹过，代理人的空间魔法出神入化，你要说她不会几个空间咒文，我是不信的。她也知道因果魔法，但会不会用我不清楚。” “她在测评时用了火魔法，我记得雷温莱斯曾经说过她可能会龙焰，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路温淡淡道，“这件事应当只有黑龙王和代理人清楚底细。龙焰是独一无二的龙生魔法，是血统的象征，她如果真的掌握了龙焰，黑龙王不会轻易让她来火焰谷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在缄口不言的沉默里，双方心事暗涌，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涛骇浪，却默契地闭口不谈。 龙焰，不管伊冯会与不会，都不是可以拿来议论的话题。 诺门压低声音，“除了伊冯，还有一位学生，我相信您一定也很感兴趣。” “您的意思是我们学院今年来了两个天才吗？”路温眉开眼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看样子我们的业绩相当不错啊，卡神托那边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诺门把桌上的文件推了过去，“您看看吧，别太惊讶。” 路温一手端着茶碗，一手翻开文件，只看一眼，立刻就变了脸色。 “因果魔法？”他匆匆翻到下一页，“预言魔法？” “是的。我把消息压下去了，只有在场的七个老师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恐怕全世界的魔法师都会为之轰动。 ”诺门压低声音，“我们差点出了个大丑，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克拉伯龙部长了解预言魔法，不然我们甚至无法判断他的能力。” 路温的眉头越皱越紧，三张纸的文件记录被他来来回回翻看。诺门心底有些吃惊，院长脸上并没有露出意料中的狂喜，这和他刚刚的反应截然不同。掌握预言魔法的天才百年难遇，这将是震惊全世界的消息，但院长的表情像是看到一个百年难遇的难题。 许久，路温看完了文件，无言拿起烟斗，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这不是个好事，诺门。” “我没有告诉这个学生他具备预言魔法的天赋。他目前对魔法几乎一无所知，连最简单的元素魔法都不了解。所以我把他分到了初学部。” 烟雾缭绕在昏暗的书房内，缓缓消散，路温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在这件事上，你做的很对。多谢你了，我的老朋友。” 沉重的思绪和呼吸拧在一起，纠缠住了眉头，与此同时，草地上传来学生的欢呼声，紧接着天上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隔着徐徐不断的白烟，路温的视线停留在文件的封面，无法挪移。 那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瓦雷安·阿坎纳斯”。 伊冯满怀歉意地看着两位任劳任怨的苦力，连连道谢。 一顿晚饭用时超出了霍德尔的预料，但饭桌上氛围十分融洽，话题接二连三不断，伊冯也终于露出了毫无防备的笑，尽情地和渡鸦闲聊起来。也是这时候，霍德尔才想起来他当时什么都没问伊冯，连自我介绍都草草略过，二话不说就带她赶马车了。 相比起他，渡鸦显然更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院长找他来接引伊冯完全是失败之举。 伊冯完全被渡鸦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住了，她托着下巴，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他。 “唉，当时我们没办法了呀，只好铤而走险，跑到山上不眠不休地蹲了三天，我和霍德尔轮流盯梢，又困又饿，霍德尔中间还差点睡着一次，险些从山上滚了下去。我们好不容易等到成龙离开，抓住这个时机，捉了一只刚出生的小龙，然后……”渡鸦比了个手刀，目露凶光，“狠狠地拔掉了它的一枚鳞片！” “你们好狠心啊，哈哈哈。” 这么无聊的事情，伊冯居然笑得很开心，和渡鸦两个人一起前仰后合，霍德尔有点郁闷。他还记得这门课他们最后也没能拿到什么像样的分数，老师说他们上交的材料不符合作业的评分标准。 “好在最后还是过了，不然霍德尔就要成为第一个在初学部呆六年的留级生了。”渡鸦用胳膊撞了一下霍德尔。 霍德尔面不改色地端起面前的空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六年？”伊冯呆住了，“初学部不是四年就结束了吗？” “这个也因人而异啦。想早点毕业走人，一个学期就选四门课，但是你不想那么累，一个学期三门课也是被允许的。区别就是要么四年毕业，要么五年毕业。大家一般都想快点毕业，所以三年毕业的人也有，比如说我。”渡鸦指了指自己。 渡鸦给他们三人的杯子里倒满水，霍德尔举起水杯，努力掩住自己的神情。 “那霍德尔为什么读了五年？”伊冯立刻看向他。 “这不重要。”霍德尔放下杯子，瞥了渡鸦一眼，“高学部比初学部要麻烦很多，学生毕业全各凭本事。” “的确，一入学就读高学部的人很少，你如果没有初学部课业的基础，高学部有的课你可能会听不懂。”渡鸦面露忧虑，“咱们第一个学期都是一样的课吧？” 霍德尔摇头，“只有三门是固定的，三级魔物学，先代龙史，高阶魔法入门，最后一门是自选，魔法变形课和实战课，二选一。” 渡鸦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第三周开始选课吗？” “是的。” 伊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高阶魔法？三级什么？我们就没有一门适合初学者的课程吗？” “三级魔物学。这门课讲的比较杂，初级很简单，基本都是书面的知识，能识别出不同的魔物就算合格。二级麻烦一些，每周作业要求学生去培育草药，以及研究各种触媒材料，二级的难点在于有不少材料是从魔物身上收集的。”渡鸦撑着额头，歪头看向霍德尔，“我们去拔龙鳞的那次就是二级魔物课的作业。” “可是我没学过。”伊冯问，“我会不会什么都听不懂？” “不影响。三级魔物学和之前的课没什么关系，这门课之前叫‘后代龙类学’，后来被魔法院归到了魔物学中。”渡鸦豪爽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仗义模样，“没事，我们仨可以一组，一起搞作业！我借你之前魔物学课的笔记。” 正当伊冯充满感激地望向渡鸦时，旁边有人十分煞风景来了一句，“她可能看不懂你的笔记。” 渡鸦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霍德尔的手臂。 “总之不用太担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渡鸦十分诚恳地说，“我和霍德尔都住三楼，我住3005，他住3010。” 伊冯回想自己的房间编号，隔得不算近。虽然红楼是男女混寝，但是宿舍管理人在分房间的时候刻意把女生集中在一侧，男生在另一侧。她刚刚放下东西就跟霍德尔走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学生的房间。霍德尔说的不错，高学部全部是单人单间，学院给学生提供的住宿环境相当舒适。 “时候不算早了，该回去了。”霍德尔提醒道。 “这么早回去干嘛？今天是开学的狂欢日诶，外面很热闹的，我听说他们在草地上搞新生联谊，有免费的红酒和蛋糕。”渡鸦试图诱惑伊冯，“不去看看吗？” “联谊的活动有三天，今天还有很多学生没有返校，不着急。你今天走了很多路，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霍德尔看着伊冯，意味深长地说道。 伊冯抽了抽嘴角，她想在桌子下面偷偷踹霍德尔一脚，但是她踹了个空，霍德尔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