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层
第九章 0层
回到住宿楼四层,青柏说:“我去填表,你可以先收拾东西。” 但人在看守所里哪儿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物品。牙膏牙刷、毛巾杯子,都不用她带过去,新的房间里会准备,而且是要求她使用新房间里配发的。 唯一属于自己的……说来可笑,大概就是这丝带手环了吧。而盒子大概是那天晚上被艾瑞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凛一直没对这东西上心,刚刚让她收拾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盒子不在自己身上。 凛出了房间,路过07,这会儿是上午的劳作时间,07房当然是空的。 她想了想,走进青柏的办公室要了纸笔。 “用来做什么?” 犯人索要东西时需要询问其使用意图,判断无害即可允许其使用。但青柏问着,已经从抽屉里找出纸笔递了过去。 凛趴在桌上,当着他的面开始写,“给407留言,避免407的情绪激动,产生过激行为。” 407……就是今天早上和她一起说说笑笑的那个女生吧。青柏有印象。她的jiejie多次拜托对她特殊关照,给所里塞了不少钱。 纸上只有一排字。虽然青柏不想翻阅她的东西,但工作要求他检查犯人之间的书面通信。 他问:“可以读吗?”凛点点头。 【少去yin趴,保重身体。】 青柏对着这句话呆滞了一会儿,凛以为他会责问yin趴,但他把纸对折放进胸口的兜里,“我会转交到407的手上。”说罢埋头填写那张犯人转移申请表。 凛坐在旁边等,等到快要打瞌睡了,终于听到青柏说:“好了。” 去往0层的路比想象中漫长。他们出了住宿楼,经过早晨集合的空地,翻过劳动园区,从一片玉米地钻出去,凛终于看到远处一栋低矮的平房,就修在看守所的围墙脚下。 这房子从外部装潢来看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尖尖的红屋顶,米色的老墙皮,倒像是哪个农家人留下的小宅子。 走近了些,屋里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凛从窗户看到人跑来跑去的影子,还有一个花白头的人坐在椅子上。 ……这就是所谓的“0层”? 青柏时不时会低瞥一眼,打量她的神色。看到凛满脸困惑,他解释道:“0层是看守所里较为隐蔽的地方,专门收容不适合普通牢房的犯人。比如留所察看时间超过30年的,或者杀害人数超过10人以上但无法判刑的。” 青柏这么一说,凛突然有点抗拒再靠近这座看起来温馨满满的小屋了。她不过是档案丢了,何德何能跟这群人住同一个屋檐下。 但青柏已经把她带到门前,他敲了几下,前来开门的竟又是见过的人。 不过他胸口没有挂03的牌子,也没有穿统一号服,身上一件黑色毛衣,像是住在这里的主人家。他先对着青柏点点头,随后注意到他旁边的凛,望过来的视线不算冷淡,只让人觉得黑压压的,有些窒息。这时大家都站着才发现,他比戴警帽的青柏还要冒一点个子。凛下意识往青柏身后退了半步,借他的手臂挡住自己。 但是她看到青柏将表拿给03哥,不禁诧异。 “这个不是该给看守所的工作人员吗?” “学长他情况特殊,虽然被收容在0层,但也经常协助德里安管理犯人。” “学长?”合着还是青柏的老前辈了。 “衍。” 站在门口的男人突然出声,这是凛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低沉性感的嗓音,带着微微沙哑。 他本就个子高,再加上门口台阶那一点高度,视线能轻松地跃过青柏,看到躲在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巴望着的凛。两人隔空对上目光,凛只能讪讪地笑一下。 “衍是学长入队之后的代号。”青柏解释道。 “那你的……?” “我的也是。”青柏坦然,“上面规定除了留底证件,任何时候都要使用代号。” 衍先一步进了屋,朝他们招招手,青柏说:“走吧,学长让我们进去说话。” 于是由青柏打头阵,凛还是走进了这座据说是住满“人才”的小屋。 “有漂亮大jiejie——!” 她刚踏进门就听到小孩的叫声。头发堪比鸡窝的男孩从一堆机械部件里抬头,举着两只满是油污的手向她扑来。她还没躲,小男孩就被衍单手拎着衣领丢到一边去了。 “……不抱就不抱,干嘛那么凶。”他冲着衍做了个鬼脸,又跑回那堆零件捣鼓起来。 衍去泡茶,她和青柏便坐在饭桌上等。 凛四下张望,发现屋子不大,但通向卧室的门很多,几乎围着客厅排了一圈。进门后的右手边依次是饭厅和食堂,左手边是客厅。 靠近窗户的位置果然有一把摇摇椅,上面躺着个雌雄难辨的花白头发老人,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凛便压低了声音和青柏说话。 “不用管01,他只是睁不开眼睛。” 正好衍也泡好两杯花茶回来,他对着凛点点头,肯定了青柏的说法。 本来还想问下去,但青柏开始和衍交代她的情况,凛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做点补充。 “——就是这样。明白了吧?” “嗯。”这是第二次听到他说话,可谓是惜字如金。 “那么lin——04以后也麻烦学长帮忙看管了。” 青柏交代完毕,起身给衍鞠了一躬。衍还是点头,和凛一起把他送到门口。 望着青柏离去的背影,凛的心里生出一些惆怅。 在这里她竟然有自己的卧室,而不是牢房,能使用独立卫浴,还不用按照普通犯人们的作息来——他们有各自的工作与实践安排,凛的安排还没下来,到时候衍或者德里安自然会转达给她。 这一切都美好得反常。再联系青柏所说,这里收容的人不是时间超长就是罪行超重,凛有些不寒而栗。 身边这位看起来很凶恶,但会给她表演剥光滑水煮蛋的男人又是因为什么特殊情况待在这里的呢。 等青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玉米地里,衍也回了屋,凛跟着进去,脑子里想着东西,身体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跟在衍后面稀里糊涂走了会儿,直到衍开始洗菜切菜、热锅倒油。 “你在做午饭?”没想到还有这般待遇。以前吃食堂大锅饭,凛从没妄想过开小灶,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地实现了。闻着满厨房的油香,凛馋得烦恼都少了许多。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更何况还有个老前辈守在屋子里,能出什么事嘛。虽然他不爱说话,又冷又愣,看起来像老旧卡油的机器,被青柏这样的新一代机器顶替掉了。 凛围着衍左看看,右看看,锅里炒的是胡萝卜丁、豌豆、玉米与鸡胸rou丁与剥好的虾rou,随着衍熟练地加料,控制火候,普通的食材逐渐升华成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菜。 起锅之后,衍从橱柜里挑出一双绘着花朵的筷子递给她,又把菜端到她面前。 “试试。”他言简意赅道。 凛尝了一口,说不出到底算不算好吃,只觉得在这里能吃到灶边刚炒出来的还带着锅气的热菜异常珍贵,不禁眯起眼细细感受这种嘴里和心里都淡淡充满的幸福。 一只厚实的大手突然放上她的脑袋,轻轻拍了两下。 衍那张铁树般平淡无波的脸,好像对着她笑了。 “再吃一口。” 他说,像是在投喂小动物时找到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