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雏鸟

    “当时集团内有个高层，对我非常不满。”江衡来回抚着自己的手指，回忆过往让她一时都有些出神，更多的则是感慨，“我们将任务布置下去，他手下的人，几乎是毫无行动完全是消极怠工，我知道他这是在给我脸色看呢。”

    “很快，便到了评比结束的日子。”

    “其实当时的我都已经决定好了，我想，我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在不久后的评比大会上，狠狠地把他给骂一通，让他彻底颜面扫地。”

    江落听的认真，虽说是江家的二小姐，但她其实完全没有受过这种家族的精英教育，让她管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现在江衡跟她说这些，她自然是得把握机会好好听的。

    “后来，我跟我的研究生导师打了一通电话，我当时可谓是沾沾自喜地和她说了这件事，她却劈头盖脸就把我骂了一顿。”

    “她问我，你办这个评比的目的是什么？”

    当时的江衡沉默了几秒，说道：“为了凝聚人心，让大家好好工作。”

    “那你觉得，你批评他，能取得你想实现的效果吗？”导师恨铁不成钢道。

    江衡沉默了。

    “所以，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江衡抿唇一笑，有些对当年自己的自嘲意味，她不紧不慢道：“后来，我给每一个部门都评了奖，都批了奖金。包括他的那个部门，我还特意给他评了个最佳进步奖。”

    “后来，我又私下找他聊了几次，他终于也是服气了，现在已经被我调到另一个分公司去当老总了。”

    “……”江落一时无话，她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一个极为细微的动作，但还是被江衡收入了眼底。

    “jiejie想告诉你，人这个东西吧，天生就是不理性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情绪，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因此，在做某个决定之前，一定得想想，我们这么做究竟对我们的目标有没有帮助，对我们的初心有没有帮助。”

    “否则，就是南辕北辙，既没捡着芝麻，又丢了西瓜。”江衡瞥见江落手上的茶杯已空，道，“落落，把茶杯放桌上，给你添点茶。”

    江落皱着眉头“嗯”了声，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面上若有所思。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氛围出奇的愉快。究竟是血缘之间潜在的羁绊所致，还是因为自己这个jiejie实在是太过厉害，江落也说不上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先去吃个饭？”江衡看了看手机屏幕。

    江落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没意见的，一上午又是开会又是赶来公司，其实已经是有些疲惫了，她提起自己的背包，突然又想到了什么，“jiejie，洗手间在哪？”

    “出门左转，”江衡刚起身，正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需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行！”

    江衡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她正推开门的背影，而下一秒，那一身影便被黑色的门吞没了。

    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这一刻竟与多年前的那一幕奇妙地重合，让江衡的心被猛地一揪，好像突然便空了一大块。

    “爸爸，你要带meimei去哪？”年幼的江衡抓住男人的裤脚，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神就像是被钉在了男人怀中的孩子身上，一刻都舍不得放开。

    “抱歉，衡衡。”男人蹲下，温柔地摸了摸江衡的头，随后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似乎是怕自己心软，没有再多看江衡一眼，“这也是为了你meimei好。”

    为了meimei好？江衡当时似懂非懂，但这也并不重要，meimei要被送走的这一事情不会因她的懂或不懂而改变。所幸父亲还是有些良心，为她meimei找了个还算健康的家庭。

    直到后来长大了些，江衡渐渐理解了当年父亲这么做的原因。直到刚才，她更是完全明白了。

    江衡看人一向准，她不难感觉到，江落这孩子，其实还是带有些书生意气的。

    这词说好听点，那叫读书人的风骨，说个中性词，就叫清高，有些人说得再难听点，就是装逼。

    大概是家庭给她的影响罢？江衡还专门派人去调查过，江落的养父与她们二人的父亲正是大学同学，同为X大历史系毕业，一人当了万人唾弃的小白脸，一人继续读研读博潜心学术。只是江落那位养父虽是X大本硕博连读，为人也是出了名的正直严苛，却只能在一个普通的高校教书，一直不受领导重用，做了大半辈子也只混了个副教授。

    这种性子，是好事还是坏事？江衡觉得这倒是无所谓，书生意气也好，清高也罢，若是江落想这么做，她就一定会在背后撑着她，让她放心地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