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这个人不喜欢负责
那天晚上，是魏勋先走出了卫生间。他走过去把摄像机关掉，然后整个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孟宴臣递给他一杯水，他摆摆手。 ＂我出去抽根烟。＂ ＂不用，就在这儿抽吧。＂ 孟宴臣握着水杯坐在床沿，看着他从兜里摸出一包半瘪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女士细烟，用唇瓣衔住，一只手遮住打火机。 金属摩擦出咔嚓的轻微一声，从他的虎口飘出一阵轻烟，室内弥漫起果香和烟草的气味。 ＂泰山的？＂ ＂嗯。＂ 孟宴臣看着他的侧脸——魏勋垂着眼睛，脸上不见一丝愉悦，全然是冷淡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些事后的迷茫和厌烦，他的眼角还泛着一点红，脸上却不再有高潮时沉醉的神色。 一缕一缕的白烟从他的唇齿间溢出来，他吐着烟，像吐出刚才在性爱里无数声倒吸的啜泣。 大概是，贤者时间？ 看他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嘻嘻哈哈的，原来私底下也有不爱说话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的包里放了药，也没碰过你的包，你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我报了警，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害怕警察？＂ ＂节目不录了？＂ 魏勋微微侧过头看他。 是啊，警察那里做几次笔录，耽误个七八天，节目组这边租赁庄园的费用怎么算——怕麻烦的直接把他的戏份剪了，变成三对情侣，反正他本来也不是综艺的主线。 孟宴臣是在替他考虑。 魏勋把烟猛吸了两口，听到孟宴臣轻轻咳了一声，于是伸手把烟掐在烟灰缸里，说: ＂今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勒索你，也不会对你提任何要求，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都怕闹出事来影响公司股价。＂ 这叫什么事。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玩得开吗。 孟宴臣喝了一口水，心情复杂。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什么？＂魏勋说。 ＂……我太随便了。＂ ＂没事，＂魏勋扬起下巴，脸上有点调戏意味的笑意，很不羁似的，说: ＂我这个人不喜欢负责。＂ 他看着孟宴臣渐渐涨红的脸上压抑不住的尴尬神情，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这人提上裤子就爱装正经。 就好像刚才发情的不是他一样。 窗外的雨声淅沥。 深秋夜晚的细雨微风也是彻骨的冷，屋里的灯还开着，空调暖风打开了，两个人躺在两张床上刷手机，彼此沉默。 激烈的性事后本该是沉重的疲惫，可两个人不知怎的都睡不着。 ＂你眼镜多少度的？＂ ＂二百多。＂孟宴臣说。 他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魏勋的脚踝，雪白清瘦的一截，上面拴着红绳。 他听人说过，每逢本命年的时候要戴红绳，或是气运不顺的时候也要戴。 ＂你是本命年？＂ ＂不是，我二十七了。这是我爸给我求来的，说是戴上能转运。我因为想当演员，家里支持我很久了，但是事业一直很平淡。＂ 魏勋关掉手机，听到孟宴臣说: ＂你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你吧。＂ 在爱和包容里长大的孩子，不必被押送到既定的人生道路上，不必畏惧居高临下的严厉，也不必担心听到失望的叹息，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对着他张开的臂膀。 魏勋听出了其中艳羡的酸意。 ＂……为什么这个语气？＂ ＂没什么。只是羡慕你。＂ ＂不用羡慕，每个人的父母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我小的时候没少挨我爸的巴掌。你爸妈肯定没打过你吧？你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养大的。＂ 孟宴臣那张万年冷漠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点痛苦的脆弱，他答非所问，回道: ＂我父母很器重我。＂ ＂器重？＂ 魏勋轻轻笑了一声，看到孟宴臣垂着头苦笑的神情又不像是戏谑，于是收敛了笑，翻下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晚上的，别多想了，人一到了深夜就容易顾影自怜。＂ ＂好，你先睡吧。＂ ＂……要不再唠五块钱的？＂ ＂行。＂ ＂哎，你喜欢什么动物？＂ 孟宴臣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蝴蝶。＂ ＂是因为它漂亮吗？＂ ＂不是，是因为寓意。＂ ＂什么寓意，梁祝化蝶？＂ 孟宴臣没有说话，魏勋等着他的回答，片刻后甚至以为他睡着了，正要伸手关灯，忽然听他说: ＂庄周梦蝶。＂ 魏勋侧躺下来，等着他说下去。 ＂庄子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清楚自己是谁。＂ ＂我听过这个故事，＂ 魏勋回答: ＂有点像演员的职业，戏里戏外，分不清现实的自己与作品里的角色。＂ ＂嗯。可惜庄子和蝴蝶只能在梦里相遇，彼此永远不会有对话的机会，就像你们演员和角色，就像一个人穿越在两个平行世界。＂ 窗外突然一声闷雷。 秋季的雨夜很少打雷，两个人都往窗外看去，那婆娑的雨急促地敲打着窗页，玻璃上挂满了雨丝。 ＂有点冷，＂魏勋说:＂一块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