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心事
01 除夕夜，是崇应彪到西岐，度过的第一个节日。 听伯邑考说，今天姬昌设了宴，怕他崇应彪这个北方来的孩子，吃不惯这里的饭食，还命人烤了一只羊。 很好，很把他这个北伯候放在眼里。 席面没摆在大殿上，反而是摆在一旁的偏殿里，直到姬昌禀退了宫人他才知道。 哦，原来今天是家宴啊。 他很多年没见过家宴了。 一想到现在跟姬发和那个殷郊成了一家人，他脸上的伤口就开始痛，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痛了！ 以前他们仨在朝歌天天打架，现在到了西岐还是天天打架。 姬昌不会管，只要不拆他的麦子和房子就行。 伯邑考也不会管，觉得小孩的事情应该小孩内部解决，不过到了晚上会很仔细的给他上药。 想到这里崇应彪心里还是挺甜的，一改往日谁都欠他二五八万的表情，嘚瑟得把包扎好的手臂怼到姬发面前。 “看，这是哥给我包的。”说完还冲姬发挑衅地抬抬下巴。 是可忍孰不可忍，姬发把手里的鬼候剑一扔，大步向前抓住崇应彪的衣领，还没等姬发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哥在旁边轻咳了一下。 “快开饭了。”伯邑考说。 姬发最听他哥的话，伯邑考都发话了，姬发只能不情不愿的推开崇应彪。 一般情况下崇应彪肯定是要打回去的，但是今天他没有，他特别开心，因为伯邑考站他这边。 看吧，爷也是有人爱的。 回到座位上，他看向伯邑考，伯邑考也笑着回望他。伯邑考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看着很温暖，像热酒一样暖了他全身。 他看的入了神，有些忍不住，轻轻朝伯邑考脸上吻了过去。 “yuerrrr──” 对面姬发和殷郊看不下去了，纷纷做出夸张的呕吐动作。 “崇应彪，你住嘴！” 02 姬昌乐呵呵地看完戏精孩子们的表演，才命人把烤全羊抬上来。 烤羊用了北方的烤法，香气跟西岐本土差别很大。 姬发和殷郊，眼露精光磨拳擦掌，跟八百年没吃过rou一样，崇应彪顿时警铃大作，决定先下手为强。 “都让开，我北伯候来分rou。” 不等对面两人反应，他手起刀落快速斩下一条羊腿。 按理来说第一条腿应该给太子殷郊，殷郊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崇应彪不想。 “这条腿，给西……给父亲。” 他还专门拿着腿在殷郊面前晃了一圈，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第一条腿到了姬昌的盘子里。 伯邑考听他称姬昌父亲，倒是浅浅吃了一惊，他的小虎眼高于，顶拧巴又别扭，刚来西岐时礼貌地拜个礼，都算很好了。 现在能卸下心墙，让他放心不少。 正想着，崇应彪走到伯邑考面前，他在伯邑考面前总是乖顺很多。 “哥，这个给你。”第二条腿到了伯邑考的盘子里，“这个味道我闻着跟我们北方差不多，一定好吃，你快尝尝！” 他说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像小狗一样，伯邑考有点想挠挠他的下巴。 “好，我尝尝。” “哥你现在、立即、马上就尝！” 他都准备好了，如果他哥现在不尝，他就蹲下来，可怜巴巴地看他哥，他哥最吃他这套了。 “哥，我好饿啊！” “哥，我也饿了！” 对面发出让他北伯候不舒服的声音，淦，忘了他哥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喏，给！赶紧把嘴堵上。” 崇应彪垮着脸把羊腿放在姬发面前，他没敢扔过去，怕他哥不高兴。 不过这样，就只剩一条腿了，该给谁呢？ 03 他不想单独给殷郊一条羊腿。 在朝歌的时候，姬发和殷郊两人，得到个什么都要跟对方分享，酒要喝同一杯，被子要盖同一条。 现在啃同一条羊腿，他北伯候觉得很行。 “父亲，剩下这条羊腿，留给在昆仑山的弟弟吧。”伯邑考的声音像和煦的风迎面吹来。 “弟弟久未归家，不曾感受父兄关爱，儿子听闻弟弟不日便要回到西岐，让他知道有父兄惦念，总是好的。” 崇应彪听到他哥这话心里有些酸，他也是有父兄的人，但父兄好像从来都不记得他。 精心的培养不属于他，舒心的生活也不属于他，有的只是日复一日，胆战心惊的军营生活。 军营是个吃人的地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死人，训练要死人，感冒要死人，连睡觉都要死人。 跟他同去的北方阵营里，有好几个就是这样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死了，那段时间他怕得要命，整宿整宿失眠。 待在那样的地方真的快疯了！ 算了，都过了。他理了理心绪，飞快的分完剩下的rou，回到属于他的春风身边。 “哥，我来给你剔rou！”他拿起一节骨头，熟练的用小刀将rou剔下来，边剔边邀功， “对面那两个傻瓜不知道，脖子上的rou才是最好的，又嫩又多汁，我故意分给你来试试。” 崇应彪通常会等伯邑考回话，但今天没有，他剔好rou自顾自地啃那块骨头，低着头一语不发。 伯邑考觉得奇怪说：“来，先吃rou，骨头咱们待会儿再啃。” 崇应彪摇摇头，小时候他听母亲讲，骨头剔的越干净，来年运气就会更好，他想伯邑考过的更好。 所以，这块骨头上一丝rou都不准剩。 04 宴毕，姬发和殷郊比试谁骑马好，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伯邑考想扶崇应彪上马车，不想被一口回绝： “哥，我自己走走。” 月光照在回家的路上，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清冷的影子跟着他晃晃悠悠，直到“扑通”一声响，他直接趴跪在地上，双拳紧握直不起腰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伯邑考连忙上前，只听他小声的啜泣，变成悲声恸哭， “哥，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从不曾讲过这段心事，直到今日除夕，姬家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眼泪大滴大滴不断的往下淌，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滴进泥土里。 “我…我的出生…好像就是…一种错误…”短短一句话，他分了四次才断断续续说完。 他有一个同胎出生的哥哥，因是双胎，母亲从怀胎到生产都格外不易，从此他便被父母亲戚视作不祥之兆。 同样作为北伯候的孩子，他跟其他兄弟受到的待遇有差距，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以为自己乖点，听话点，就能让人另眼相看。 直到他们欢天喜地的，把他送进朝歌为质。 仇恨的种子在心里发芽，在多年后化成利剑，刺进崇侯虎的胸口。 “我杀了我的父亲！我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 伯邑考把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安慰道： “这都是殷寿的错，跟你无关。我知道脱离父母的庇护，成长总是艰难许多，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才不是！他是这个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可我再也没有家了！”他抬起头泪眼涟涟。 伯邑考懂他的意思，北伯候世子给他的小虎寄过一封信，是八年来唯一一封信，全篇都是斥责和咒骂，让他永远不要踏入北境的地界一步。 他的小虎，被家里彻底抛弃了。 05 “我怎么会这么蠢…我为什么就救不了自己的父亲…” 崇应彪的对姬发的嫉妒之心，在姬发救父后彻底爆发，那是他第一次认清自己和死对头姬发间的差距。 不是谁杀人多就是谁胜，他忘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才是他们去朝歌真正的目的。 后来，他鬼使神差地救下了姬发的哥哥。 现在，他们成了一家人。 伯邑考捧起他的脸，慢慢吻去脸上挂着的泪珠， “小虎，从此以后，西岐便是你的家。” “好。” 他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肩窝里，从现在开始，他有新家了。 “哥，我们快回家吧！”他赶忙拍拍衣服，从地上趴起来，拉起他哥往车里走。 “想通了？！” “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北伯候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就是…我羊rou吃多了……” “什么？”伯邑考没听清，看着他的眼睛问。 哎，他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把手附在他哥耳边轻声说： “就是……我想要了。”